她拉著燕三郎又說了一會兒話,直到他有些心不在焉,這才定了次日講習的時間,帶著青兒作別。
“貓!”四歲的青兒忽然指著墻頭,脆生生喚了一聲。
幾個人抬首,果然望見一只雪白的貓兒趴在墻頭,也不知呆在那里多久了。
“真漂亮,還是鴛鴦眼兒。”石掌柜也注意到白貓的特別,“咦,是你的?”
貓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跳進燕三郎的院子。
男孩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回去。
次日是個好天氣,燕三郎起了個大早,洗魚淘米,給白貓熬了一鍋香噴噴的小魚粥。
貓兒還在睡覺,眼都不抬一下。
他洗凈頭面,換上一整套新衣新鞋。
要上學了,這輩子頭一次上學。
男孩捏了捏手心,看了看正房床頭那個白團子,確定她熟睡未醒,這才開門走了出去。
石掌柜的塾堂就在對面,離他住處不超過二十丈,白貓不需要由他隨身背著,可以留在家中自由玩耍。
這也是他答應去石家講塾的重要原因。
頭一天上學,燕三郎帶足了束脩。所謂禮不可廢,錢不可少。他在黟城曾經偷聽過兩堂私課,先生發現以后,拿著掃帚將他趕得遠遠兒的。
不過,這回輪到女先生堅決拒收了。
石掌柜的宅子不小,布置簡潔但雅氣,很符合女先生的身份。燕三郎還聽到一同上學的小伙伴議論,知道了石掌柜和蘇大家的關系。
一轉眼,又是七天過去。
燕三郎估摸著千歲的火氣應該消褪得差不多了,于是帶回一個圓木盆,走進家門卻到處都找不見白貓的身影。
丟了?他心里一急,隨即想起她不能遠離自己。
“千歲?”
他揚聲喚了兩下,在小小的宅子里轉足了兩圈,才聽見外頭的棗樹上簌簌一聲輕響。
走出去仔細瞅,果然枝葉掩映下有個白色身影。
“躲在這里作甚?”
千歲很不想搭理他,更不想打破連續十一天不說話的紀錄,可是……
“屋里有老鼠!”她最討厭老鼠!“你怎么能讓那東西進屋!”
燕三郎很想說,不讓老鼠進屋好像是貓的義務。“你是貓,哪有貓不會抓老鼠的?”
“哪個二傻子規定貓一定要抓老鼠?”她拼命撓樹表示憤怒,“你去,你快去啊!”
罷了,他摸了摸鼻子,很有眼力價地進屋捉鼠。35xs李宅空置太久了,有幾個不交錢就來借宿的小生物也很正常。
一刻鐘以后,他拎著那個吱吱叫的東西走了出來。
“弄死它,丟出去!”白貓十個爪子摳著樹干,險些炸毛。
燕三郎聳了聳肩膀,依言將老鼠丟出了屋子,但沒有弄死。多虧這個小東西,千歲和他說話了。
作為感謝,他放它一條生路,并且考慮下次兩人冷戰的時候,再請它或者它的同類出場幫忙。
青兒剛好路過門口,好奇地問他:“三哥哥,你家貓兒怎么了,叫得好凄慘哪。”
燕三郎:“……”
回了院子,他往木盆里面灌滿熱水,再爬樹去抱貓兒。
白貓一扭腰跳了開去:“干什么!”
嚇人的老鼠不見了,她又重新神氣活現。
“洗澡!”他一本正經,“你的尾巴很臟了。”
千歲也知道,可就是不想讓這小子碰她。
燕三郎輕松祭出殺手锏:“我看老鼠也在正屋床上呆過……”
話未說完,白貓就朝他撲了下來。“閉嘴!”
他一把抱住那個嬌嬌軟軟的身子揣在懷里,挪下大樹。
這白貓在黟城的城主府長大,自小就有仆婦服侍著洗澡,不似普通貓兒那么懼水。千歲甚至能察覺到,它對水洗并不算反感。
清水滑過皮毛,溫度冷熱適宜;燕三郎輕輕按摩它的腦袋,力道不輕不重。
白貓忽然覺得,被人這樣服侍著好像也、也不錯。
秋天的太陽不給力,燕三郎不敢給貓兒洗太久,趕緊拿巾子包著它進了后廚。
千歲這才發現灶里點著火,正在燒飯,也把廚房烘得暖洋洋地。燕三郎不知從哪里拿到一個軟墊鋪在稻草堆上,白貓立刻將它據為己有,懶洋洋趴了上去。
男孩搬了個馬扎墊腳切菜,轉頭見它瞇著眼,兩只前掌在墊子上輕輕踩抓的模樣,不由得問:“這貓兒本身的魂魄還在么?”
白貓這具身體原本是有主的,白天卻為千歲所用,難道魂魄被她吃掉了?可是她的表現也太像……貓了。
“還在。”千歲連聲音都是懶洋洋的,“我不占主導時,就歸它所管,比如吃飯、喝水、清洗毛發這樣的小事。”
所以說,貓兒還是自理生活,只是白天多了千歲這個不交租的房客而已。
燕三郎哦了一聲。
廚房里又恢復了安靜,只有柴火嗶剝作響,以及鍋里的水逐漸燒開的咕嘟聲。
他原本就不擅言辭,現在又要逗白貓開口,只得沒話找話。
“對了,石掌柜吃的那碗面,為什么比我們的菜還要好?”
這真是強行尬聊。千歲翻了翻眼皮,沒有戳穿他。冷戰了這么多天,她的火氣也消得七七八八了。這小子要是始終不跟木鈴鐺解約,難道她要生一輩子的氣嗎?
艾瑪,她忽然反應過來,“一輩子”這三個字是怎么蹦進她腦海里的?
太可怕了!
白貓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燕三郎立刻將軟墊往灶邊又挪近一點。
罷了,看在他這么小意奉承的份兒上,她就大人有大量,解了他的惑吧。“那是銀絲素面。”
“所以?”不就是一碗清湯面嗎,還是素的,哪有肥肉叉燒好吃?
“呆子。”千歲看著他不以為然的表情笑了,“你以為那是清湯寡水?銀絲素面的功夫都在湯里,那得拿豬排骨、雞、鴨慢火燉上至少一個時辰,再將雞肉剁成細茸,下鍋吸附雜質。這樣反復吸個四、五次,直到湯清如水、撇盡浮油,才能當作底湯拿來下面吃。”
原來這么麻煩?男孩看著灶上的鍋仔陷入了沉思,人為什么要把“吃飯”變成這么復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