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棧后門外是條陰暗的小巷,土路很窄,兩邊圍墻又高,對面院子里的大樹參天,大半枝葉都擋在巷子上方。哪怕巳時的陽光,也不能將巷子照得透亮。
好在從燕三郎的角度,還是能看見巷子里的景象:
三名衛兵正在盤問一個男子,后者身材高大但樣貌平平。
“你們住在哪里?”
燕三郎立刻注意到了這個“們”字,也就是說,男人還有同伴。
男子反手一指身后高墻:“這戶。”
“背著行囊要去哪里?”衛兵又問,“天都快黑了。”
這男子身后,果然負著一個包袱,行色匆匆的模樣。“我娘親急病,她住在安兜鎮,我們要趕去看她。”
“你姓什么?”
“杜。”
“連孩子一起么?”衛兵也在打量著他,“你孩子幾歲了?”
“十歲。”
孩子?燕三郎看向男子身邊,那里被樹蔭擋住,黑乎乎一片,從他角度看不清楚。
小少年的聲音壓得極低:“這人有功夫在身。”
賀小鳶側了側頭,示意他說下去。
“他右手下垂,指尖緊貼褲縫,這是習慣袖里出擊的姿勢。”他習虎撲之術,其中就有一招起手如是。
賀小鳶目光下移,發現果然如此。男子的手繃得很緊,臉上反而沒有表情:“兵爺,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衛兵哼了一聲,“我看你全家都有問題。你這種鄉下人,能娶個天仙一樣的老婆嗎?還有你兒子,嘖嘖,跟我去署里走一趟吧!”
男子抬眼:“署里?”
“你們要是清白,回頭就放你們出來了。”衛兵歪了歪頭,“走啊,還磨蹭啥!”同時轉頭對同伴道,“你們去找客棧報告的那個孩子。”
男子低著頭,連連說好,一邊往前走。
兩個衛兵也跟著他一起轉身。
但在錯身而過時,這男子袖里突然閃過一道寒光,飛快抹過一名衛兵喉間!
這人咯咯兩聲,喉頭血如泉涌,倒地時就斷了氣兒。
男子手法狠辣,這一下直接割斷了他的氣管和動脈,要一個立斃當場的效果。
另一名衛兵大驚,但他才要張口呼叫,男子已經轉身一頭撞進他懷里。
刀尖立刻從他后心穿出,鋒刃染血,墻上卻不濺半點。
賀小鳶看得專注,低聲道:“這人手腳利落,很有本事。宮里的侍衛,也不外乎這樣。”
在場的衛兵只剩下一人,三下五除二就被他逼到墻角,一邊大呼一邊舉武器格擋,然而其舉止間已露怯意,顯然想要返身就跑。不過這男子著實兇狠,三下五除二又將他脖子剁了半邊下來。
血都濺在男子衣襟上,他也不在意,向身后一招手:“來,快跟上!”
有兩個身影從樹蔭下快步走出,跟上他的腳步。先前他們一直站在樹影里,燕三郎直到這時才看清他們的模樣。
居然是個帶孩子的少婦
婦人正當妙齡,一身粗布衣裳,布巾包頭,但膚若凝脂、杏眼粉腮,臉上露出的憂懼竟不減其美貌半分。
燕三郎盯著她多看了兩眼,肩上就傳來一點壓力。貓兒從書箱里鉆出半身,大喇喇踩在他肩頭往下瞧:“喲,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居然藏著個美人兒!嗯,那小鬼年紀和你差不多大。”
少婦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少年,年紀與燕三郎相仿,眉目清秀,眼角微挑。婦人急急往前走,不忘緊抓住他的手。
這少年也是左顧右盼,滿面驚惶。
是一家三口?燕三郎目光微閃,賀小鳶已經低聲道:“不像一家人。”
只從外表看,那男人面貌太普通,斂眉垂目的時候就像個老實巴交的鄉下漢子,誰能料到他殺人如殺雞,半點不手軟?
燕三郎也應了一聲:“但那一對好似母子。”
母子之間天然就有羈絆,讓人一眼就可以認定。
三人都背著行囊,又是從后門出來的,顯然準備趁著北邊起火,官兵注意力都被引開的當口兒上路。
往外三百丈就進入鎮郊,轉眼就能抵達。這也是燕三郎選取這間邊緣旅棧的用意。
賀小鳶悄然道:“這三人包袱早就打好了呢,離火災才過去多長時間?”
火災發生不到一刻鐘,這三人就出門了,行囊也收拾得整整齊齊,連男孩背上也不落下。燕三郎和賀小鳶都有長途遷徙的經驗,知道臨出遠門前收拾東西可是個麻煩活兒,沒有小半天揀不齊全。
顯然這幾人早就打好了行囊,伺機出門。
賀小鳶的言外之意,燕三郎已經知悉:
火災發生的時機,未免太湊巧了。
他點了點頭:“看來他們還有同伙。”才能幫著他們引開官兵注意力。
不過話說回來,這幾位運氣也忒差了些。要不是搜捕燕三郎的衛兵正好趕到,歪打正著堵住這三個可疑人物,他們還是很有可能溜出荷香鎮去的。
男子大步在前開路,這對母子要跟上他的步伐,著實有些吃力。可是兩人明白眼下正是生死攸關的當口,半句抱怨也不敢有。
這時夕陽西下,地平線擋去了最后一點余暉。
“走,跟上去看看。”千歲的聲音在燕三郎耳畔響起,他知道她又動了好奇心。這兩大一小必定有自己的小秘密,否則為何要趁著夜色潛逃出城?
最關鍵是,官兵已經來了,燕三郎本身也是可疑人物,這會兒是再不能呆在鎮里了。
“好。”他立刻放出一只詭面巢子蛛。小蜘蛛拽著一根細不可見的絲線,飄呀搖呀要降到旅棧的后門。結果這時候一陣夜風吹過,把輕若無物的蜘蛛直接刮去了對面的高墻里。
“……”失手了。
“趕緊走。”賀小鳶催促他,“官兵快要趕上來了。”
罷了,有空再來回收。燕三郎聳了聳肩,追蹤目標而去。
衛兵臨死前的慘叫驚動了附近的居民。不過此前多數官兵都被突發的火災引去北邊兒,留守這里的人手不足。那姓杜的男子顯然是個本地通,帶著那對母子七拐八彎,專抄近路,又躲過了追蹤,不多時就靠近了鎮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