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良只當他的話是寬慰,千歲才聽出其中深意:燕三郎使用福生子的時長,前后不到十個時辰,就算事后倒霉也只該是小霉而已。
這一點從他昨夜至今遇上的一系列狀況就能看出來。燈傀福生子的確是生效了,并且霉運都不致命,與司文睿在福生子脫落后動不動就身陷險境截然不同。
接著,李開良就向他匯報天工局的組建進展。
只從命名上,燕三郎就看出李開良的野心,否則為何不叫“隊”、“堂”呢?那自然是希望它蒸蒸日上,有獨攬一方的前景。
他們的目標,始終放在一兩年后的盛邑西城開發。想插手這項百年大計,燕三郎就需要一支熟練、過硬、深受信任的隊伍,而非雜牌兵。
練兵千日方有用時,“天工局”以燕子塔為開場任務,那是再妙不過。只要做好了,后面自然就有口碑,王廷就能看出天工局的價值。
天工局也才有本錢去承接更大規模的項目。
李開良更是道:“我原本計劃往鳳崍山走商時再招募人手、組建隊伍,現在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燕子塔這么一塌,我們的機會就提前來了。”
燕三郎豎指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大不敬。”可他眼里帶上笑意,并沒有多少責備之意。
李開良敢在他面前張口就是大不諱,說明這人對他相當信任。
日后兩人想成大事,這份信任就會更金貴。
次日,燕三郎不得不出門了:
午時,司文睿被處決。
因為衛王大婚,王廷原先判刑從凌遲改為絞刑,后經司達光苦苦哀求,蕭宓才大筆一揮,改作斬首。
雖說都是極刑,絞刑和砍頭卻有大不同。前者過程緩慢、極度痛苦,并且經驗豐富的行刑者還有“慢絞”手法,能讓囚徒被吊上十個時辰才慢慢咽氣,那真叫作比死了還難過。
砍頭就利索多了,一刀下去人頭落地,死囚少受折磨。
司達光心疼兒子,又恐國君記恨,非要選用“慢絞”讓司文睿多受苦,才力爭改刑。
蕭宓很痛快就答應了。司達光已經奉還兵符,即將交還兵權,蕭宓目的達到,也不想為難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其實若按慣例,國君新婚通常大赦天下,許多囚徒會因此減刑。但蕭宓三年前登位時就已經頒過特赦令,并且他也確實想要司文睿的命,這道赦令就沒推下去。
司文睿身背謀逆、弒君、嫁禍、叛國等七八項重罪,皆無可赦。一通罪名讀下來,他就在廣大百姓面前被砍了頭,血濺五步。
他的野心和抱負,或許還有仇恨,也跟著一起戛然而止。
這一次行刑很順利,沒有任何波瀾。
司達光也在當場。燕三郎仔細觀察他的眼神,發現這位“湯山侯”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三天之內像是老了十歲。
立志于復仇的人,有痛苦、有悲傷,但不會這樣枯寂若死。
白貓也趴在他肩頭看行刑,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聽他道:“這次風波,終于是過去了。”
“多愁善感什么?”她給他一記白眼,“司文睿不死,能是這種皆大歡喜的結局嗎?”
旁邊有人也跟著嘆了一聲:“是啊,終于結束了。”
一人一貓回頭看,身邊站著石從翼。
他拍了拍燕三郎肩膀:“今晚去我家喝酒么?我邀了護國公,但他說不便過來。”
“不去了。”燕三郎回身往馬車走,石從翼也跟上,“喂,再考慮考慮唄?我家還有一樣喜事。你來了,我請你看寶貝。”
“什么寶貝?”少年閱歷遠勝從前,已知韓昭顧慮。身為掌權大臣卻廣邀官員聚宴,尤其與眾武將一起喝酒,傳去有心人耳中,恐怕要生事端。就算蕭宓不在乎,韓昭也不能落人口實。
護國公是個很謹慎的人,無論處世還是治軍。這種呼朋引伴的酒會,他很少去。
“還記得護國公手下那頭丹鳳么?”石從翼給少年提了個醒,“傲氣得很,動不動就打人,還喜歡用鼻孔看人那只。”
“想起來了。”這表述很形象了,“它好似借住你家有段時間了。”
“是啊,它把家安在最高的梧桐樹上。據說它看中那棵樹,才來我家住。這東西脾氣壞得很哩,生人勿近、不好伺候。”
燕三郎輕咳一聲。
“扯遠了。”石從翼趕緊把話頭再拉回來,“它昨日產卵了,三枚。兩枚紅色的,剩下一枚居然是金紅白三色,漂亮至極。”
“你趴它巢里看了?”
“看了啊。”石從翼捂了下鼻子,“我偷爬上去看了,險些被它啄壞鼻子。”
他比劃一下:“那三枚卵有這么大。”
“比西瓜還大?”燕三郎微愣,“丹鳳怎么產下來的?”
蛋比鳥還大,合理嗎?
“哎,丹鳳的真身長達幾丈呢,但輕易不展露,聽說這樣太耗費力量,所以平時都縮得跟個錦雉似地,腹里的卵也不大。但臨到生產,它就得恢復真身了,那巢里都能坐下兩三個人。卵生下來變成蛋,體積也不會再縮小。”石從翼趕緊擺手,“聽說純正的火鳳長三十丈,儀態萬方。它這才哪到哪?”
“它有配偶么?”
“什么樣的鳥能生出三色的卵?”千歲也在嘀咕,“該不會異變了吧?”
“不知道。”石從翼只能猜想,“或許有吧。好歹是個丹鳳,總不能像母雞一樣,沒有公的也天天下蛋。”
“你們喝酒便好,我還有事。”燕三郎想了想,還是婉拒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霉運走完了沒有,這時候不該出去嘚瑟。
“你是還有事。”石從翼有些惋惜,但很快就道,“今天廷上,已經有人在找你麻煩。”
來了。燕三郎聞言打起精神:“何事?”
“有個言官參你一本,說天工局‘開局不力’,致燕子塔二次垮塌。”石從翼小聲道,“這消息很快也會傳去你那里,我就先給你提個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