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咦了一聲“這小國君的病比你還重,又不是心疾。”
好一會兒,宣王才緩過勁兒來,燕三郎即道“王上保重。”
“不妨事。”宣王捂著嘴,聲音干澀而虛弱,“老毛病而已,這幾天又染風寒罷了。”
燕三郎仔細打量著他,又聽這同齡人問“對了,罪民一家如何處置?”
“削去王號,懷王降為湯山侯。司家內遷至湯山。”
宣王有點失望“竟未株連九族?”
“我王大婚,不想多傷人命。”
兩邊又問答幾句,顏烈還插嘴問了幾句韓昭的近況,并且道“我亦曾在天望臺與韓將軍切磋過,惺惺相惜。”說到這里,似是忽然想起,“是了,我聽說你救過衛王性命,還不止兩次?那是何時?”
“不過是恰逢其時。”燕三郎自謙一句,心里有少許驚訝。宣國距離盛邑數百里,中間還隔著廣闊山脈,按理說消息往來不便,攝政王卻掌握不少情報。他這清樂伯只是個虛名,無官無職,本不該被重點關注。
驚訝之后就是警惕。這恰好說明了,顏烈著重查過他,也即是說,顏燾的確和兄長事先通過氣了。
否則,他一個小小的“清樂伯”,連官兒都算不上,哪里能勞動天子接見?
“護國公還是鎮北侯時,我就隨他平定鳳崍山叛亂,又與當今天子一同北上,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國都盛邑,最后殺昏君于赤弩山。”
顏烈動容,宣王聽得眼中異彩連連。
“當真是少年出英豪。”顏烈鼓掌笑道,“清樂伯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時日,還有我們這些老家伙什么事兒?”
這話說得怪異,再說他才三十出頭,正當壯年,談什么“老”字?燕三郎和宣王一起看了過去。不過顏烈面無異色,仿佛只是無心之語。
“適才來過的風將軍,仿佛和你也有交情?”攝政王又問,“她對你贊不絕口。”
“這廝的問題怎么無窮無盡?”千歲不耐煩了。
“我原是梁人,與風將軍的丈夫相交莫逆。”燕三郎毫不客氣搶黃大功勞為己有,“也是他夫婦的媒人。”
攝政王恍然一笑“竟有這一重關系?清樂伯年紀輕輕,卻是交游廣闊啊。”
他還待再問,宣王忽然又咳了起來,稱不上驚天動地,但就是停不下來。顏烈提聲道“御醫呢?速來!”
偏殿的小門里當即有醫官提著藥箱子奔了進來,給宣王診治。內侍也快步去備毛巾和溫水。殿里人人都忙起來,只有燕三郎被晾在當場,默不吱聲。
他看出眾人是忙而不亂,顯然宣王這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周圍人心里都有數兒。
燕三郎方才仔細看過他的臉色,心里也有點譜了。
這時顏烈才對他道“今天就到這里,清樂伯請回。既要游覽安淶城,我派人給你領路。”說罷就去觀顧宣王了。
不待燕三郎回話,領他前來的內侍已經上前一步“清樂伯,請。”
燕三郎也知自己拒絕不得,轉身走了。
風立晚還候在偏殿,見到少年身影出現才放下手中茶盞,站了起來“如何?”
“無事,可以回去了。”
直到登上馬車,往驛館而去,風立晚才放下車簾“顏烈找你作甚?”
“他想試探,我對衛國來說是不是無足輕重。”燕三郎心里亮如明鏡。如果他有份量,攝政王把他當回事兒,就不一定會由著顏燾胡來,畢竟外交無小事;反過來說,若“燕時初”只是無名小卒,顏烈又怎么會掃兄弟的興致?
很通透嘛,風立晚挑了挑眉“然后呢?”這少年有什么應對之法?
“我夸大了些,又怕遠水解不了近渴。”燕三郎沖她一笑,“因此我把你搬出來了。”和大名鼎鼎的風將軍扯上關系,顏燾也得忌憚些。
風立晚一怔,隨后也笑了“就怕我的面子不夠大。”
“頂用幾天就行。”燕三郎不假思索,“我在安淶城不會久留。”
風立晚仍然提醒他“注意顏氏兄弟,這一對兒都不是省油的燈。另外安淶城是童淵人的天下,他們在這里橫著走都無人敢管,后頭你也莫要惹事,省得授人把柄。”
“我知道。”燕三郎目光深沉,沒有一點少年人的浮躁和不服,“這一路走來,也見識過童淵人的跋扈了。”
他給風立晚舉了個例子“我們途經一個奚族的小鎮,發現七八個童淵人將一對母女拖進郊外的野地欺侮,女孩最多不到十歲。往來鎮民埋頭走過,好像沒聽見她們的呼救聲。我手下有人按捺不住,出殘了一個,待要將剩下的也都打死,鎮民出來求情了。”
“他們苦苦哀求,讓我們饒這些作惡的童淵人一命。”燕三郎接著道,“這七八個童淵人要是死在附近,他們整個鎮子都要給這幾人陪葬。這是有先例的,還發生過不止一次,因此人人都深信不疑。”
風立晚聽得柳眉豎起,隨后又長嘆一聲“是啊,這便是宣國。也難怪它立國仡今,常有暴亂,又以今回西邊的起義最大。”
燕三郎低聲道“我聽聞童淵族和原先的奚國、鐸國都有舊仇。”
“那是滅國之恨。起先是這兩國聯手滅掉了童淵國,童淵人被趕出故鄉,流離在外半甲子。幾代童淵人發誓要回返祖地、重現榮光,但均告失敗,直至顏梟終于尋到強大的盟友。”
“攏沙宗?”燕三郎博覽群書,在盛邑,藏書閣是他去得最多之處。陸地上大小勢力的背景通史,他都了然于心。
“正是攏沙宗。”風立晚面色凝重,“顏梟從這個強大的玄門那里獲得大量支持,重新拉拔起童淵族的隊伍,愈打愈強,先后戰勝奚、鐸,成功復國。”
“復國不容易。”讀史可以知興替,是以燕三郎明白,這天下大小國家林立,可是滅國以后還能重新光復的,翻遍青史也難覓一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