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聽端方之意,竟是爭取這空出來的山長之職仍由攏沙宗門下擔綱。
顏燾直接給了記大推手,直接推到兄長顏烈身上去了:“這事兒我管不著,你得找攝政王去談。”
端方腹里暗誹,顏烈要是肯給消息,他還用得著找上這位柱國么?當然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
聽他二人聊了幾句,千歲即打了個呵欠,嬌聲道:“外子乏了。你二位慢慢聊,我們先回清水園。”
既是她開口,顏燾也不強留,再說端方的確纏他纏得厲害,他只得提醒二人:“清樂伯莫要忘了后天的午宴,這兩日好好歇養。”
燕三郎點頭:“后日再會。”站起來走了。
酒樓外頭已經備好車馬。
車行轆轆,燕三郎閉目養神。千歲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湊過來道:“累了?”
“嗯。”
才怪,他明明就是臭著一張臉,也不知生哪門子的氣。千歲偏要引他說話:“你說,端方這趟到底為什么來安淶城?”
“做任務。”他還閉著眼,眉頭沒打開。
“什么任務?”
少年不吭聲。
千歲忍不住了,伸手在他臉上一陣揉捏:“好好說話!”
燕三郎一把抓住她作惡的手,睜眼道:“我們搬出去如何?”
“哈?”這話題跳躍太快,她一時沒跟上。
燕三郎接著道:“驛館里到處都是眼線,我們后面還有行動,多有不便。”
說得也是,千歲同意道:“前兩天趁你進宮,還有人想闖入屋里。我看端方和裘嬌嬌就不住驛館,我們也可以啊。”那兩人選擇安淶城中的大酒樓下榻。
他們還要想法子將玉太妃弄出宮來,驛館里人多口雜,走漏了風聲可就不妙了。
“說回端方。”他又想閉眼了,千歲可沒那么容易被他唬弄過去,“他為什么來安淶城?”
“他又沒說與我知。”燕三郎知道她無論如何也要問到底,只得無奈道,“梅峰長才過世月余,他作為梅峰長的親傳弟子兼得力干將,沒有為師守靈而是被派來安淶城,顯然攏沙宗認為這里的任務更重要。因此——”
他做了個推斷:“我猜,他能否繼任韻秀峰峰長,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今趟任務能不能順利辦成。”
“嗯,所以你今晚問他誰當韻秀峰峰長,他說有德者居之。果然此事還未落定,他仍在努力爭取。”
臭小子頭腦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嘛。千歲眼珠子一轉,玉臂搭去他肩上,嬌軀半轉,膩聲膩氣問他:“喂,你是不是醋了?”
燕三郎視線慢慢移到她臉上。
他的目光沉沉,像深不見底。
說來也怪,這廝明明心傷未愈,眼里都沒有神光,千歲卻被他盯得雙頰微熱,下意識不愿與他對視。
她噘了噘嘴,正要開聲,卻聽少年沉沉應了一聲:
“是。”
“哈?”千歲驚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玩笑。”燕三郎神色不變,“顏燾那人惹厭之極,莫與他有過多交集才好。”
玩笑么?千歲頓感不悅,但看燕三郎神情又看不出什么來。
當下兩人回到清水園,找霍東進辦事,并且要他打聽剛被下獄的布家。
霍東進當即道:“我正好知道一處,清幽僻靜。”
說走就走。
于是一行人居然趕在宵禁之前,改住去安淶城西的明月樓。
顏烈將手頭雜事安排明白,這才長長透出一口氣。內侍低聲道:“王爺,您還沒用晚膳。”
顏烈抬頭看天,發現今晚無星無月,夜空漆黑如墨,寒風順著高墻刮進空曠的瓊樓大殿,更顯凄清。
王宮里一向最沒人情味兒。
“都這么晚了?”顏烈又不想一個人用晚飯了,“走,去玉華殿。”
玉華殿就是太妃寢殿,內侍不敢說個不字,只是垂首提燈,給他照亮前路。
顏烈離玉華殿不遠,走上小半刻鐘就到了。
遙看殿里燈火通明,讓人在寒夜里心生暖意。
守殿的侍衛見到攝政王至,正要出聲通報,顏烈卻擺了擺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靠近門邊,聽到里面傳出女子嬌笑,有忍冬的,也有玉太妃的。
玉太妃笑道:“吳嬤嬤當時就氣炸了,跑去爹爹那里告狀。”
她笑得真是很開心,他聽得出來。
顏烈推門進去,果然見玉太妃笑得花枝亂顫,俏面在燈光下粉暈橫生,嬌艷不可方物。
他見過她悵惘的模樣,憤怒的模樣、不甘的模樣,甚至情迷意亂時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卻很少能見到她這般開懷大笑。
聽見開門聲,玉太妃回首見到他,笑容頓時淡了下去,忍冬更是垂首肅立,不敢出聲了。
“什么事這樣開心?”
“沒什么。”玉太妃咬了咬唇,眼里還有方才的輕快,“聊些小時候的事。你怎么來了?”
“剛布置祭天大典,餓了,想過來蹭飯。”
“祭天大典?”玉太妃茫然,“何時要辦?”她怎么不知道?
“后天。”這等好事,顏烈也不瞞她,“吉利大夫進獻一尊龍夏鼎,可保大宣風調雨順。王上大悅,希望后天就能將它請入祖祠生效。”
“哦。”吳漱玉也知道安淶城的神物數月前失蹤,再也鎮不住天災,因此宣國近幾個月有些禍患。她沒聽說過龍夏鼎,但顏烈能當正經事辦,又要為它舉行祭天大典,那么這東西應該是有效的,“好事兒啊。”
換作別人,這個時候就該滿臉堆笑地說“恭喜王上、攝政王”了,哪像她表現得這樣輕描淡寫?
顏烈也不由得好笑:“這么不會說話,前幾年在先王后宮是怎么活下來的?”
“話不好聽?”玉太妃板起臉,“那攝政王何不去找會說話的人?”
自個兒的脾氣自個兒知道,顏烈沒說錯,她的性子就是太耿太倔了,顏梟在世時,她在后宮被人明坑暗害,吃的苦還少么?
她按了按面頰。惹惱顏梟不是一回兩回了,要不是這張臉,要不是得勝王女兒的身份,她能不能活到現在都不好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