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聲這么不好,左茂要是真清高,怎么會在這種人手下打工?
如是“被派駐”,這道理才說得通。
鐵太傅點頭:“有理。所以你覺得,他是代表鐸人來千渡城找顏慶?”
“他很有把握,今晚能在城主府過夜,睡高床軟枕。”燕三郎看了左遷一眼,后者有些不好意思。
誰說少爺不記仇來著?
千歲若有所思:“也即是說,城主府早知道他要來。”
金羽更直接:“他們早勾結在一起了?”
“就算沒有勾結一氣,也是往來密切。”鐵太傅聲音更輕,只有在座的能聽清,“青云宗早就發令,界內嚴禁與宣國往來。”
童淵、西鐸、南叛,這都是宣國內部的麻煩,與青云宗無關。青云宗根本不想趟這渾水。
可是千渡城作為青云宗代表性的大城,城主卻私下接收鐸人的說客上門。
這行為本身就說明什么?
左遷苦著臉:“看來我這小叔攪進大麻煩了。”
“往好了想。”燕三郎卻笑道,“左茂拜訪的是千渡城主,說不定鐸人根本沒去青云山。”
這句話的信息量就很大了,左遷琢磨了很久才回過味兒來:“少爺是說,鐸人和青云宗沒有關聯?”
“鐸人只需從千渡城借水路通行,就能擾亂宣國南部的戰局。”鐵太傅沉吟,“事實上,偽鐸成立不久,這幾年陸上力量發展迅猛,但說到水軍可就慫了。它連幾條像樣的船只也沒有。”
眾人都可以理解。西鐸“立國”不到五年,要頂住童淵族的壓力發展壯大已經很難,哪里還顧得上組建什么水軍?這可是大國才有的建制。
燕三郎立即道:“因此就算鐸人軍隊想渡過蜈河偷襲童淵人,也沒有足夠數量的船只。”
正面打仗可不是背后燒人糧倉那種活計,至少要劃撥兩三千人。沒有合適的載具,哪運得了這許多人?
蜈河雖長,鐸人隨便選個地方下水是不行的,除非他們打算直接游過去。
“如果他們私下征得顏慶同意,那就不需要跟整個青云宗打交道,也可獲得足夠的船只和補給。因為攝政王之故,青云宗原本更親近童淵王室,鐸人想勸反他們,難度很大。”
“青云山上的人也不傻,早晚會發現千渡城干了什么好事吧?”金羽就覺奇怪,“顏慶這么干,就不怕上頭責罰么?”
“那就不清楚了。”鐵太傅搖頭,“我對青云宗內部遠不如攝政王熟稔,只能據此稍作推斷。”
“我亦作此想。”燕三郎接話,“千渡城主不該是個傻的,想必他已有籌劃。當然,我和鐵太傅的推斷,都建立在青云宗沒有和鐸人攜手的基礎上,否則我們今趟行程就有危險。”
金羽不怕危險,只怕不順:“那,現在怎辦?”
“我們要在千渡城住上幾天觀察形勢。”燕三郎已有決斷,“最重要的是,等待事態發酵。”
走到這里,他反而不急了。大幕快要拉開,不妨先看他人怎么表演。
燕三郎從來不缺耐心。
他的分析,眾人都覺有理。
左遷贊嘆一聲:“少爺厲害,只聽我三言兩語,就能推斷出這些。”但他眉心的結沒有打開。左茂要是陷在這堆麻煩里,那他怎生是好?
金羽笑道:“你拍馬p的功夫,也快趕上端木景了。”
左遷跳起,把手上的油都糊他臉上,兩人險些扭打出手。
這些人玩鬧慣了,燕三郎也不理會,只對鐵太傅道:“天黑了,我們該去渡口看看。”
太陽下山,何家渡候船的人群不僅沒有散去,反正更加密集。
最近這些時日,蜈河都風平浪靜,大伙兒也不懼于夜間行船。
暮色中又有一艘船靠岸了,客人魚貫而下,騰出位置給新乘客。
“最后三艘船,一百三十人!”船老大的聲音從碼頭傳來,引得人群騷動。錯過這幾艘,眾人就得等到明晨了。
燕三郎和鐵太傅順著人群走進河舶司,沒料到這時候還得排隊。收渡租的幾個小吏身邊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他們這些后來者大概是趕不上夜船了。
不過渡租只要交一次就好,明晨一樣可以登船。
燕三郎兩人正老實排隊呢,忽然聽見口岸那里仿佛傳來爭執聲,轉頭一看,卻是方才上岸的乘客正過關卡呢,其中有五人被攔了下來。
蜈河貫通青云宗地界和宣國,因此這里也是青云宗的海防前哨。上岸的乘客必先出示路引,待驗看合格才能過關。
燕三郎一眼看出,被攔下那五人是以正中的藍衣男子為核心,其他四人仿佛都是他的侍從或者護衛。
這人面貌俊秀,氣度不凡。
“不行,你們是童淵人!”哨兵大聲道,“青云宗禁止宣人入境。”
宣國內亂,青云宗早就下令,禁止宣人進入國境,免得引進麻煩。
“豈有此理!”藍衣人的護衛道,“我們可是攝政王派出的使節,你這禁令還能管到使節頭上?”
攝政王,使節?鐵太傅耳力依舊出眾,聽見這幾個字就轉頭看去。
只一眼,他就急急轉過頭來。
燕三郎笑道:“認得?”
“當然了。”鐵太傅沒好氣道,“那是長書令的兒子高司云,沒想到顏霜派他出使青云宗。這小子今年才二十出頭吧?”
那廂哨兵不為所動:“你說是就是?”
護衛還要再辯,高司云抬手止他出言,和顏悅色道:“長官何在?請上來一見。”
他聲音溫和,但用上神通之后穿透力十足。
大廳另一側哨兵頭子大步走來,疑道:“何事喧嘩?”
“這幾人……”那哨兵正要告狀,高司云也不爭執,只將路引往他上司手里一遞:“一看便知。”
哨兵頭子下意識接過來看了兩眼,臉色微變,當即將路引還給他道:“原是貴客!真對不住,這小子不識幾個大字!”說罷一拍哨兵后腦勺,“還不讓開?”
這哨兵只得怏怏讓去一邊,不敢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