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土匪頭子微微一愕,怒火消去不少,伸手一指身邊的矮榻:“放他下來休息,今晚就在這里過夜,哪里都不許去。”
仆婦只得照做。
此時外頭又有匪徒飛快來報:“幫主,不好了……”
蘇令文滿腹悶火正愁沒地方出去,聞言一腳踹在他心窩子上,把這人踢了個原地后空翻:“會不會說話,誰不好了!”
四周吵鬧,床上的蘇可“唔”地一聲,眼皮半睜不睜。
蘇令文一把提起地上的斥候:“走,外頭說去!”不要在這里吵鬧病人了。
兩人都去了屋外,那斥候才強忍著疼痛報告道:“二當家在西線受傷了,這一回官兵好生兇猛,我們傷亡三百多人。”
蘇令文大驚,家事的煩惱一下就被公事沖淡了:“召集所有人去青屋,快。”
他這么一走,蘇可院里的匪徒也跟著走掉了大半,只留下三個守大門的。
燕三郎喊了一聲:“崔判官,進來幫忙。”
那三個守門人之一就進來了——
他正是地獄道的崔判官。
燕三郎將他喚到側房外,低聲問:“后山發生什么事了?”
崔判官方才輪值后山。只有他最清楚,蘇令文方才都做過什么。
“蘇令文怒氣沖沖趕來后山,提著個人直接沖入夫人的院子,然后我就聽見尖叫聲、哭喊聲,而后是蘇大幫主的怒吼,說我哪里對你不起,你要這么謀害我兒子!”
“下人都尖叫了,他那夫人哭了幾聲,突然冷靜下來,反而大笑‘親人被害的苦,你終于知道了’?”
燕三郎突然記起來了,蘇令文的壓寨夫人是從山下搶上來的。
“你總說當年守諾放走了我的表哥,但后來有人告訴我,他沒能活著離開出云山!”崔判官轉述,“他夫人道,你害死了我表哥,我就害死你兒子作回報,很公平罷?”
“后來我就聽見蘇令文不怒反笑:‘好,好,的確很公平!’然后院里的仆婦就放聲尖叫。”崔判官聳了聳肩,“再后來,蘇令文提刀大步奔出,我見他身上、刀上都有血跡,再進屋子里一看,那壓寨夫人已經身首異處,她和蘇令文的兒子站在一邊發呆,眼睛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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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蘇可屋里一呶嘴:“然后那小鬼就被送到這里來了。”
“好消息。”燕三郎低聲道,“蘇令文已在考慮撤退準備。”
崔判官和傅興都有些奇怪:“怎么說?”他們怎么沒看出來?
“從這里到后山有些路程,孩子沒了母親,放在那里不便。”燕三郎進入游戲之前,牢記流波寨的地形,“更重要的是,蘇可的院子距離南邊的青龍河最近,如要撤退,從這里出發最是方便。”
蘇令文雖是個土匪,但對兒子格外疼愛,從他對待蘇可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
“看好蘇可和蘇青,關鍵時刻可能有用。”燕三郎說罷就往屋里走去,“我們莫要久聚,蘇令文現在疑心病很重。”
他和傅興走進屋里,見蘇可已經醒來坐起,身后墊了個枕頭,正與弟弟蘇青談話。
蘇青親見母親橫死眼前,還是被父親斬首,嚇得魂不附體,這時得兄長安慰,才放聲大哭。
燕三郎在一邊瞧著,發現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感情相當不錯。
俟蘇青哭聲漸小,又過去了很久。
燕三郎得空就回望西邊,眼下官匪就在那片黑暗中鏖戰,援軍又從流波寨源源不絕派出去,不知道現在戰況如何,也不知千歲如何了。
他總覺千歲應該就在那里,就活躍在戰場上。
“孔友。”
蘇可喚第一聲時,燕三郎兀自出神,直到他喊出第二遍,少年才意識到病號在喊他,當即回頭:“大少爺?”
蘇可看他的目光有點奇異:“有沒有清心安神的藥物,不損身體的,我弟弟需要。”
蘇青的哭聲已經啞了,現在拼命打嗝,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蘇可怕他傷心過度,撅過去。
“哦,有有。”燕三郎站起來往外就走,去藥房取材。
藥房就在青屋隔壁,他還能借機探聽點情報。
傅興也跟了上來,顯然跟他抱著同一想法。
這一路走去,沿途所見,人人面色凝重。
青屋在前,燕三郎和傅興換了個眼色,一同走了過去。
即有匪徒攔截:“喂,做什么?里面開會呢。”
“小少爺要用藥。”
無論是大少爺還是小少爺,都是匪窩里好用的金字招牌。這人也不攔了,放燕三郎兩人進屋。
青屋里面不再濟濟一堂,只有十來人坐著。
燕三郎走進,蘇令文就停話了,皺眉問他:“你們做什么來?”
“給小少爺抓些鎮定止厥的藥物。”
蘇令文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他們自去。
燕三郎進了藥房,隨手關門,先抓幾味藥材,再把耳朵附去門板上。
孔友的聽覺可沒他原身靈敏,外頭的聲音模糊斷續,聽得很不真切。他只知道外頭你一言我一語,討論有些激烈。
最后是蘇令文提高了聲調:“老子說不走就不走,誰要再勸,提頭來見!”
這一記大吼過后,四座安靜,果然沒人再吭聲了。
過不多時,外間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音。
看來是散會了。
燕三郎兩人也拉開門扉,拿著藥走了出去。
趁著四周無人,傅興小聲道:“看來戰況不妙,土匪干不過官兵。”,
燕三郎點點頭。從游戲之初,土匪們的結局就注定了,再掙扎不過徒勞。
關鍵點在于,什么時候敗?
“現在剛到亥時初(晚上九點),距離日出只有四個時辰。我們得帶蘇令文逃出去。”
從現在起,時間終于緊迫。
“你判斷錯了,他不想走。”傅興嘀咕,“這人犯的什么抽?”
“走了能去哪?”燕三郎無端想起了得勝王和茅定勝,“悍匪下場,大多如此。”
“你年紀輕輕,感慨倒不少。”傅興揉了揉鼻子。這話從一個娃娃臉嘴里說出來,格外滑稽,但燕三郎和迎上來的崔判官都沒心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