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目光也轉了過來:“什么?”
“原本立在這里的沙盤呢?”兩刻鐘前他還看見下個游戲的沙盤立在這里,怎么現在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少年說不上來,但覺不妙。
“挪去別處了。”侍女流利道,“您想要茶還是酒?”
燕三郎眉頭微皺:“挪去哪了?”
“大廳。”
燕三郎斟了杯茶,一飲而盡,再走兩步,眼角余光又瞥見一點異常。
前方是一座錦榻,千紅夫人方才就坐在榻上。少年看得分明,左側的茶幾,堅硬的幾腿上居然有四道深深的凹痕!
那是指痕。
這種赤松遍布整個山谷,喜歡折枝摘花的不文明人士到處都有,當然也有去折赤松枝子,想帶回人間栽種試試,結果卻發現這玩意兒硬度驚人,比精鋼都不差了。
而這只茶幾的小短腿上卻被硬生生捏出了指痕來。
燕三郎對千紅夫人現在多少有些了解,這位東道主不僅有潔癖,還不能忍受不完美,尤其是自己使用的物件。
所以這具茶幾的捏痕,只可能出自她手,時間就是剛剛!
他記起來了,方才千紅夫人的左手一直隱在袖中,垂落身側,恰好就在茶幾邊上。
什么事能這樣激怒她,讓她幾近失態?
燕三郎越發覺得不妙,抬步走去門邊:“開門。”
黃金大門依舊緊閉。侍女問他:“你要去哪?”
“大廳。”燕三郎更覺出哪里不對,“怎不開門?”任何賓客都應該在千紅山莊來去自由才是,只要不犯事兒。
“稍安勿躁。”侍女答道,“千夫人很快就來了。”
“她來不來,跟我出不出去有甚關系?”燕三郎一手按在門上,用力一推,“她不來,我就不能出去?”
他用出去的勁道如泥牛入海,黃金門還是紋絲未動。
少年嚯然轉身,一字一句道:“千紅夫人,這是什么意思?”
這哪里是貴賓廳,分明就是監禁室!
侍女笑了。
她原本面無表情,突然扯出個笑容來,生冷又僵硬,看得人心里打了個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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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陶俑該有的神情,平時的溫柔可親,不過是千紅夫人的賦魂法術太擬人。
“燕時初,或者說幽魂族圣人。”她淡淡道,“你真以為,能將我耍得團團轉?”
燕三郎這一驚非同小可:“你說什么?圣人在哪?”
他緊接著正色道:“千紅山莊拘禁賓客,一定要合理合規!你這理從何來,守的是哪一條規矩?”
“我從莊南甲那里弄到了所謂‘圣人’的神通殘余做成飾品,可以反向追蹤他神魂所在,不會出錯。”侍女悠悠道,“偌大的千紅山莊,幾萬名賓客,只有兩人讓這飾品起了反應,連那海神使都清白得很哩。這兩人,一個是圣人曾經附身的陶滸,另一個么,你猜猜是誰?”
她望過來的眼神,再不掩飾其中的憤怒和仇視。
顯然,令那神通起反應的人就是他,燕時初。
燕三郎只覺自己像是兜頭遭了一記悶棍,胸口堵得發慌。
千紅夫人說什么,圣人就是他,他就是圣人?
不對,不對,是能測試出圣人的神通對他有反應!
饒他平時言辭善辯,這會兒卻只能擠出一句話來:“不是我。”
他一邊還低下頭去,看向胸膛。
“你怎樣巧舌如簧都行,但是神術不會說謊。”侍女笑了,眼神越發冰冷,“燕時初,你裝得很像,險些連我都瞞過。很可惜,以后你不會再有聽眾!”
想起自己因這人的暗中布局而付出的慘重代價,千紅夫人怒火中燒。
她最后幾字還未說完,燕三郎就覺自己飛快下墜!
其實不僅是他,而是整個貴賓廳都以驚人的速度垂直下落。
少年鬢發飛揚,甚至如果下落速度再快一點,他都能浮在半空。
那種沉滯和失重的感覺不常有,燕三郎努力抓緊墻壁,寶刀“赤鵠”從袖中滑出,一下在門上劃了個“十”字。
多說無用,他要破門而出。
他一拳砸在“十”字破口上。“轟隆”一聲,整個貴賓廳都在顫動。
門上的裂縫越來越大。
有戲。
少年再接再勵,兩息內至少打出了十余拳,每一下都精準落在同一點上。
人體在危急時可以迸發出巨大能量,何況他這等修為?這十幾記重拳,每一記都可以生生砸倒辟水金睛獸了。
貴賓廳的大門也遭不住這等強度的攻擊,在“喀啦”聲中化為碎片。
少年一步躥了出去。
縱使心亂如麻,他也得逃出桎梏,再作下一步考量。
躍出貴賓廳的瞬間,他就提起全力、布好罡氣,又順手捏出兩件護身法器,以面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他也做好了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無論外頭是刀山還是火海,他都能應對自如。
再慘烈的地獄,最多也就與他剛經歷過的火山口相仿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后,眼前一片黑幕。
這是很純粹的黑暗,沒有一丁點亮光。
與此同時,他雙足也踏上了實地。
沒有攻擊、沒有刀山火海、沒有百斧加身,預想中的攻擊和圍堵并沒有到來。
什么都沒有,只余一團純粹的黑。
少年急急回身。
身后同樣伸手不見五指。破碎的黃金大門、禁錮人的貴賓廳,全都消失不見——
就好像它們從未存在。
燕三郎不敢放松,依舊提起全身勁道,扎扎實實一步一步往前邁去。
任他如何運足目力,也看不見一點東西。
目不能視時,另外的感官就會格外靈敏。但燕三郎嗅不見任何氣味,聽不到任何響動。
他只能小心翼翼往前走。
好在地面很平。
他抬足輕敲幾下,地面傳來了啷啷聲響,又清又脆,好像漢白玉。
他彎下腰伸手輕撫,發現地面冰冷而光滑,的確也像漢白玉。沒有沙礫、沒有土塊、沒有雜草、甚至沒有潮濕的質感……什么也沒有。
少年走出十丈、百丈、千丈……
地面都是這樣平整,沒有一丁點起伏。
他思量再三,還是開聲發問:“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