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眾人朝著礦道深處走去。
這條礦道已經荒廢百多年,到處都在滲水,平時只有蟲蟻作客。雖說綠洲近日緊急派人疏通,勉強清理出一條通道,但改不了礦洞的狹小。
坑道高度只有九尺。大伙兒必須躬身前行,頭都抬不起來。
這個姿勢維持一時半會兒還行,要是堅持上三五個時辰,那可就難受得緊。
燕三郎看了“白星”一眼。除了它,其他重傀都下不來。
烈木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副擔架,和燕三郎一前一后,擔著不能動彈的圣人前進。圣人神魂正在操縱重傀,否則在這么狹窄的空間里,誰也沒辦法背著這種大塊頭走坑道。
這個姿勢比別人更別扭,但他二人都不在意。
礦洞里的空氣越發渾濁了,并且眾人頭上纏滿蜘蛛網,灰頭土臉。
先前十幾個時辰的惡戰已經耗掉成員們大半體力,現在還得手握靈石緩慢調息,哪個敢奢侈得開啟護身罡氣?
礦洞里異常黑暗,但晶長老手舉夜明珠,照亮地上淺綠的瑩光。
這是清理坑道的人給刺殺小組留下的引路記號,順著它一路前行就可以抵達目的地。
大家腳步很快,不敢貽誤戰機。
妖軍突破毒火嶺后必定氣勢如虹,想要一鼓作氣拿下綠洲。
這支刺殺小隊就是綠洲留存的唯一希望,再沒有后備計劃了。
一轉眼,兩個時辰過去了。
莊南甲從懷中掏出兩只玉瓶,“來杯酒水,一小杯就好。”
自有侍女取來美酒一杯,置在莊南甲面前。
玉杯很小,也就是一口的量。這種杯子,莊南甲在備料室就領略過了。
后排的客人伸長脖子,想看他能玩什么花樣。
這人從一只瓶子里倒出金色粉末,摻入酒水反復攪拌。
杯小酒少,溶液飛快變得粘稠,色澤是漂亮的純金色。
千歲面色微動。
賓客中有眼力見的,就喊出聲了:“攢金粉?”
“正是攢金粉。”
葦青打量著杯中金酒:“拿它作甚?”
“攢金粉又稱金言粉,加蓋在契約上就不容修改了。”莊南甲笑道,“不過它還有另外一樣妙用鮮有人知——”
“——它是福生子最愛的點心。”莊南甲指了指金酒,“以之為餌,屢試不爽。”
攪拌好了,莊南甲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推近其余三人。
千紅夫人代表圍觀客人發言:“接下來做什么,就這樣等著?”
“等著。”莊南甲點頭,“福生子嗅見香氣后,會自行爬出。”
于是漫天神魔都老老實實坐等。
等來等去,邊上有客人問:“有效距離是多遠?”
“十余丈總有罷。”莊南甲不假思索,“這東西嗅覺很靈。”
千紅夫人抱臂在前:“若是千夫人不許它溜出來呢?”
從莊南甲取出攢金粉開始,千歲就把雙手放在桌面上以示清白,這時趕緊“喂”了一聲:“看清楚,我可什么都沒攔著!”
千紅夫人笑道:“以你的本事,就算棄用雙手,要攔住一只小蟲也是輕而易舉罷?”
千歲聳了聳肩:“或許。”
“您有所不知。”莊南甲也是一瞬不瞬盯著她,但話是對千紅夫人說的,“福生子若想離開,宿主無論如何也攔不下。”
“哦?”千紅夫人也來了興趣。畢竟她聽說過“福生子”大名,卻從未經手,“你是說,我們也不例外?”
“是。”莊南甲解釋道,“福生子表‘運數’。氣運來來去去豈由人定?”
運氣此物,琢磨不定,來去自由,的確誰也撈不住它。“因此福生子想留就留,想走便走,誰也攔它不住。”
千紅夫人拊掌:“有理。”
千歲指尖敲擊桌面,那有規律的“篤篤”聲就好像敲在每個旁觀者胸口,讓人心跳隨之,說不出的難受。
“千夫人!”千紅夫人出聲打斷,語帶不滿。阿修羅雖然沒用上神通,但節拍抓得神準。
“無聊么。”千歲抬手掩口,打了個呵欠,“這都多久了,莊南甲所說的福生子該不會睡著了吧?”
這都過去小半盞茶工夫,桌上的攢金酒還是孤孤單單。
眾人望向莊南甲的目光越發懷疑。
眾目睽睽之下,莊南甲并不慌張:“各位有所不知,福生子以宿主氣運為食,未吃盡之前未必脫落。千夫人也是今日才在這里大殺四方,可見剛用上福生子不久。她福澤深厚,這蟲兒一時半會兒未必愿意離開。”
葦青有些不滿:“還要等上多久?”
福生子要是一整天不出來,難道他們就在桌邊干耗一整天?
旁人也作此想,臉上開始有些不耐煩。他們是來看熱鬧的,不是來冥想的。
莊南甲眼角余光瞟著千歲,見她眼神有些飄忽,更堅定自己看法。他伸出食指搖了搖:“快了,我可以再加助力。”
說罷,他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紙包,從里面挑了些青色粉末出來,灑進酒里,再度攪拌。
包括千歲在內,離得近的人都嗅見一股奇香。
這香氣比檀香厚重,比龍涎香還上頭,嗅起來非但心曠神怡,好像還有些落癮,越吸越想吸。
“這是天星粉,蟲類莫能抗拒。”莊南甲自己都忍不住輕吸一口氣,“古時誘捕福生子,這才是真正的誘餌,攢金粉效力反不如它。”
千紅夫人都不滿了:“有這東西,你為何不早拿出來?”
“循序漸進。”莊南甲笑道,“這才讓福生子按捺不住……噢,來了!”
正說話間,眾人眼前金光一閃,桌面上就多了只蟬!
它的外觀與普通蟬只相仿,然而通體金色、背上無翅,從側面看身體相當扁平。
這東西落到杯沿,垂首吮吸酒液,然后就不動彈了,狀甚陶醉。
甚至杯中美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減少。
“這就是福生子?”無數人目光都落在它身上,“好像也沒甚特別。”
“就是它,我從前養過!”終于讓他逮到了!莊南甲大喜過望,指著它對千歲道:“你還有什么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