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福聚島,看到膚色黑得像非洲人的親弟,徐秀媛差點又暈過去,被大伙兒順著胸口喊冷靜,才稍稍好些。
就在眾人以為這下姐弟倆可以坐下來好好聚聚、喘口氣的當口,徐秀媛抬手就給了弟弟一巴掌:
“這是替隨隨打的!那天出海我記得清清楚楚,本來根本沒輪到你,是不是黃素云的主意,讓你替別人?你說你是不是缺根筋啊!比你姐夫還榆木!那個女人巴不得你天天出海,她就好逍遙自在了……”
被拿來作比較的林國棟:“……”
徐鐵軍苦笑著說:“姐,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哪還記得那么清楚……”
他在來的路上,從女兒那聽說了:黃素云在他“死”后沒幾天,就帶著賠償款改嫁了。
其實他心里何嘗不清楚?女兒說“改嫁”,那是給黃素云面子。說白了就是跟野男人跑了。
那個野男人,他曾在提前收工回家時撞見過一次。
所以,頭上的綠帽,不是“死”后才被戴上的,早在那之前就有了。只是他不敢相信、不愿承認罷了。
臺風那天早上,黃素云借口欠了分揀車間一個小姐妹的人情,非讓他代替那小姐妹的男人出海。他不樂意,她就提離婚,拿離婚逼他就范。一想到才上高一的女兒,他不得不應了下來。
也是倒霉,船剛到外埠海域就遇上了強臺風,船上能用的救生衣不夠,分到他手上就一件破的。很快,船被打沉了,他抱著一塊船舷殘骸,被臺風刮去了另一片海域,生生和家人分離了十二年。
從這方面來說,他姐這個巴掌扇得對!
他對不起女兒!本來想著盡量挽留這樁婚姻,哪怕最終還是要離,也要等女兒安安心心度過高考再說。卻沒想到會出意外,更沒想到,他前腳出意外,黃素云后腳就帶著錢跑了,丟下女兒一個人……
“我該死!”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這下,徐秀媛倒是罵不出來了,鼻子一酸,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掉,拽著弟弟的衣服哭道:“你個傻子啊!被那種女人騙得團團轉,到頭來害了自己、苦了隨隨!”
姐弟倆痛哭了一場。
哭完心情舒暢。
一家人聚在一起邊吃邊聽徐鐵軍講述“死”后發生的事,整一個跌宕起伏,跟演電影似的。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
乖乖!一個人在一座孤島生存了十二年?沒病沒痛,還健壯得像頭牛?那座島在哪里?他們想上去瞻仰一番!
“鐵軍啊!你這也算是苦盡甘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后福不是已經來了?鐵軍閨女多能干啊!一個人包了一座島,還幫著鐵軍阿姐一家承包漁場、開起旅館,找的婆家也好,女婿多有出息……”
“黃素云要是知道鐵軍還活著,不曉得會不會后悔……”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自知說錯話的村民,老臉赧然,岔開話題:“鐵軍,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打算?
徐鐵軍還沒想過。
幾天前,他連家人團聚都沒想過。
“好了好了!鐵軍才回來,讓他好好歇歇!”徐秀媛端著茶壺過來,打斷了圍著阿弟嘰嘰喳喳問個不停的鄰舍。
“也是啊!鐵軍,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等不相干的人走后,徐秀媛在阿弟身旁坐了下來,給他添滿了茶,笑吟吟地說:“嘗嘗,你姑娘親手炒的明前茶,一塌刮子三兩,平時沒舍得喝,這下便宜你了,回頭都給你,每天沖一壺,慢慢喝。”
徐鐵軍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女兒親手炒的茶,砸吧了一下嘴:“隨隨這些年變化挺大。”
“能不大嘛!爹‘死’娘跑,小小年紀吃的苦,比我們大人都多。”徐秀媛睨了他一眼,“我可丑話說在前頭,你回來這事指定瞞不住,黃素云的娘家多半也聽到風聲了,要是她厚著臉皮回來找你,你可不許和她復婚!”
徐秀媛多多少少聽到些風聲:
黃素云這幾年過得不怎么如意,先是前頭那個男人坐牢,家里漁場被收回去賠款、還債,當了多年老板娘,哪吃得了這樣的苦?不到一年又帶著小女兒改嫁了,嫁了個余浦去廣城做小買賣的鰥夫。
聽黃家人講,那鰥夫平時看著挺老實,給錢也大方,唯一不好的就是喝醉了愛打人。去年過年,據說打得黃素云住進了醫院,嘖嘖!
“她那種人,我算是看透了,日子好的時候,絕對想不到別人,日子不好過了,就想著回來刮別人的皮。鐵軍,你可千萬要把持住,別再著她的道了!”
徐鐵軍沉默半晌,點點頭:“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徐秀媛拍拍大腿起身,“隨隨在家給你布置房間,我去搭把手,你一個人坐會兒,阿驍送完人就回來。”
徐鐵軍:“……”
說得好像他需要人陪似的。他馬上五十歲了啊,又不是五歲。五歲的外孫么,滿島溜達也沒讓人陪。
徐秀媛走前又給他添了一杯茶:“你先放松幾日,等適應了,度假村還得你來接管。”
徐鐵軍一陣愕然,捧著茶盞的手抖了抖:“度、度假村?我哪里會管這個?”
“讓你當老板,又不是讓你干具體的事。”徐秀媛忍俊不禁。
多少年沒看弟弟傻乎乎的樣子了?以為在外漂泊了十二年,性子改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你姑娘、女婿體貼你,擔心你沒事做,容易鉆牛角尖,擔個名頭,好過閑著無聊。”
徐秀媛解釋了幾句就去別墅了。
徐鐵軍坐了半晌,搖頭失笑。
“外公外公!”
小包子滿頭大汗地從外面沖進來。
“外公你原來躲在這里啊?”
“外公沒躲,外公剛才在陪客人。”
徐鐵軍疼愛極了這個聰明懂事的外孫,抱他坐到了自己膝蓋上。
上了島,才發現不是所有孩子都和外孫一樣膽大,多的是被他不同于常人的膚色嚇得直后退,甚至還有被嚇得哇哇哭的。
這也是他為什么在茶館躲清靜、半天沒敢出去走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