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夜是真的被嚇了一跳。
他雖然不怕死,但僭越這種事對他來說,比死還恐怖,剛剛只看了貴妃的睡容一眼,他都覺得自己應該把眼珠子挖出來。
而現在,這個一直沉默不語,看起來對周遭的事情都完全莫不關系的黎不傷,竟然當著皇帝陛下的面,直接沖進了貴妃的房間,走到床邊去看貴妃!
這——
這可是要砍頭的啊!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來,之前黎不傷在寧王府出現來救自己的時候,似乎一開口問的,也是貴妃!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識的看向祝烽,卻見昏暗的光線下,祝烽的臉色陰沉得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身上原本還算沉穩的氣息里,驀地透出了一種懾人的壓力。
聞夜的腦子里下意識的冒出了三個字——
修羅場。
他低著頭,往后退了一步,連呼吸都屏住了。
而這一刻,黎不傷的呼吸也窒住了。
看著眼前這張蒼白的面孔,他的腦海里一下子又浮現出了那個晚上,南煙落入海中,纖細的身影一下子被洶涌的海水吞沒。
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結成了冰。
幾乎,就要直接跳進海里。
可是,那艘船上的人卻阻止了他,甚至在他不顧一切廝打掙扎的時候,打暈了他,若是在平時,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是當他看到南煙的身影被海水吞沒,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冷靜,變成了一頭嗜血的獸。
這頭獸,失掉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不過,后來醒來之后,船上的人告訴他,近海那邊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的尸體,也就是說,南煙應該還有救。
就因為這一句近乎渺茫的安慰,他回到了長清城,到處尋找南煙,甚至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寧王府。
卻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里。
是,跟祝烽在一起的?
為什么他們又會在一起?
之前不是已經有消息說,他前塵盡忘,對什么人和事都不記得了嗎?而南煙,她不是掉進海里了,又怎么會跟他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為什么,偏偏又在一起了?
想到這里,他的眉心都皺起了幾道懸針紋。
原本,看到南煙安然無恙,他的心里是狂喜不已的,但這種狂喜甚至只存在了一瞬間,就被另一種難受,或者說不安,壓了下去。
他神情復雜的看著床上的南煙,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的握緊了。
這時,耳邊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看夠了嗎?”
這個時候,驀地響起,有一種隆冬驚雷的震懾感,黎不傷的全身微微一震,回過頭去,看向站在門口,面色陰沉得幾乎跟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的祝烽。
他的眼睛,幽深而漆黑。
這一刻,祝烽的拳頭,也在袖子里慢慢的握緊了。
剛剛,就在秦若瀾和那個宮女跟他說了那些話之后,他雖然有一瞬間的詫異和驚愕,但從心底里,他似乎不愿意相信他們所說的話。
所以,他才會來到這個女人的房間,守著她。
看著她蒼白的臉龐,他卻完全生不起氣來,甚至有一種——近乎自我安慰的懷疑。
自己一切都忘了,是不是,這件事,還另有隱情。
可是現在,看著這一幕,他的心里說不出的窩火。
是真的,另有隱情嗎?
這個黎不傷,本來是自己的錦衣衛指揮使,只聽從自己的命令,但在一看到她,就立刻不顧一切的沖進了她的房間,甚至走到她的床邊去直勾勾的盯著她!
那種目光——
若自己不在,又會如何?
祝烽深吸了一口氣,才強壓下了心中的怒火。
可他的拳頭已經握得死緊,指骨都發出了啪啪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夜晚,顯得非常的嚇人。
聞夜也忍不住,輕聲說道:“黎指揮使,你在干什么?!”
黎不傷猛地醒悟過來似得。
他再回頭看了南煙一眼,然后立刻翻身走回來,對著祝烽拱手行禮道:“請皇上恕罪。”
祝烽陰沉的看了他一眼。
半晌,嘴角浮著一點冷笑,可眼中卻沒有一點笑意:“你也知道,有罪?”
強壓,再強壓。
他幾乎用盡全力在強壓自己心頭的火焰,可還是有一種憤怒到不能自控的感覺,讓他覺得頭腦要炸開一樣。
這個時候,不應該去橫生枝節。
可心頭的怒火,卻始終無法按下來。
就在這時,旁邊響起了另一個輕柔的聲音:“皇上,他們是——”
祝烽的眉頭又是一蹙,還沒回頭,也已經知道,是秦若瀾。
她剛剛也聽到了外面拍門的響動,被驚醒之后立刻穿好衣服,這個時候讓兩個宮女舉著燭臺,小心翼翼的走出來,一看到祝烽面前的兩個人,愣了一下:“這是——”
祝烽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說道:“他們是朕的人。”
“哦。”
秦若瀾松了口氣,但再轉頭一看,心里又咯噔了一聲。
他們幾個人,為什么都站在司南煙的房門口,而且,房門還是開著的?
這么晚了,他們誰來這里看了她嗎?
這時,祝烽才算徹底的冷靜了一下,說道:“你們兩先跟朕過來,有一些事朕要問你們,還有一些事要跟你們商議。”
“是。”
聞夜立刻扶手行禮,黎不傷也應了。
而祝烽又道:“若瀾。”
秦若瀾原本心中還有些茫然,一聽他叫自己,立刻上前一步:“妾在。”
“叫你的一個人過來,守在這個門口。”
“啊……”
“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進去見她——也不準她出來!”
“違令者,斬!”
最后這個字,擲地有聲,即使他還算理智的壓低了聲音,卻已經有一種震懾人心之感。
黎不傷的心,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祝烽陰沉的看了他一眼,這才說道:“走。”
于是,帶著他們兩人去了另一邊的房間。
看著他們離開,秦若瀾這才慢慢的走過去,看了一眼這個房間,南煙仍然昏睡不醒,顯然是這些天的奔波,真的讓她非常的疲憊了。
秦若瀾神情復雜的關上門,回頭對蓮兒道:“你,就守在這里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