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像是突然被人從夢魘中推醒一般。
漆黑的眼中閃過了一道光,然后慢慢的轉頭看向她。
南煙的眼神很溫暖,她的手雖然還是帶著一點涼意,但這種涼意,卻從他熾熱的,仿佛要燃燒起來的掌心里傳到了他的心里,祝烽只感到被一把無明業火焚燒著的五內,此刻稍微得到了一點清涼。
他看著南煙。
沉默了半晌,用壓抑的聲音道:“沒事。”
這么說,其實就已經是有事了。
可是有的話,也不能當著外人說,這一點,他們兩還是——夫妻齊心的。
南煙用力的抓緊了他的手,不管他粗壯的手指硌著自己的指頭有多難受,只希望能讓他冷靜一點,再清醒一點。
而祝烽深吸一口氣,已經轉頭看向薛運。
他冷冷的目光,一瞬間凝結成刀,看得薛運心中打了個寒顫。
然后說道:“薛公子,看來也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人。”
這話,只說了一半。
但已經足夠了。
薛運深吸了一口氣,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在下當然不會出去亂說,這一點,請公子和夫人放心。”
祝烽的眼睛微微的瞇起來。
那如刀的目光,更透出了一份危險的精明,道:“不過,我感興趣的是,薛公子何以對洗髓花如此熟悉,竟然只看了我幾眼,就判斷出我的神情有異,而堅持要為我診脈。”
“而且,就算我使用過洗髓花,也跟你無關。行醫的再是懸壺濟世,這世上也總有救不活的人,更何況,我還是好好的。”
“為什么你一定要為我診脈?”
“你對洗髓花,不僅熟悉,而且感興趣。”
“為什么?”
聽到這里,南煙也醒悟過來。
的確,從聽到薛運的話之后,她的所有的注意力就只放在了祝烽的身上,都忘了這一點,這么看來,薛運的確有點奇怪。
幸好,祝烽還是冷靜的。
她急忙看向薛運,卻見后者的臉色微微的有些發白。
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黃公子目光如炬。”
“我的確對洗髓花熟悉。”
“因為,我想要解——”
話沒說完,突然樓下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他立刻閉上了嘴,祝烽和南煙也皺起了眉頭,看向樓下。
只聽見一陣腳步聲從下面走了上來。
那腳步聲不僅沉重急促,而且毫不遮掩的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氣勢,只一聽,就能感覺到來者不是一個善與之人。
薛運下意識的站起身來。
已經來不及說話,他皺著眉頭,對著祝烽和南煙使了個眼色,然后迎上前去。
只見一個身影從樓下走了上來。
還未上樓,聲音已經從樓梯下傳來——
“運兒,聽說今天有人請你出診了,是什么人?”
那聲音,是個非常尖利,聽起來個性就很強的女聲,而薛運已經站在樓梯口,對著下面走上來的人影俯身行了個禮。
“母親。”
只見一個一身紅衣,滿頭珠翠,顯得十分華貴的貴婦人,帶著幾個丫頭仆人從下面走了上來。
好大的氣派。
這個時候,若不是心里還有事牽掛著,南煙都要忍不住笑起來。
說起來,祝烽雖然是皇帝,但他即使在宮中也很少擺皇帝的鑾駕,總是一個人,帶著小順子和玉公公就來去了;倒是別的人在他面前,總是擺出那么大的架勢。
倒像是跟他唱對臺似得。
這位婦人大概四五十歲,皮膚不太好,但容貌還算精致,只是這么大的年紀了濃妝艷抹,卻并不顯得十分艷麗,反而給人一種很強的,當家主母的氣場。
尤其那雙眼睛,英氣逼人。
看到哪里,仿佛哪里的地板都要被她看穿一個窟窿似得。
她的目光立刻就看到了祝烽和南煙的身上。
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這二位,就是來請你出診的客人?”
因為人還在這里,她的口氣稍微的好了一些,但也并沒有真正面對“客人”的那種客氣,反倒目光審視著上下打量了他們半天。
祝烽當然是不喜歡被人這樣打量的。
不過,他自己也不想想,這種花費千金讓人出診的事,原本就怪異,也難怪人家要來打量他了。
南煙怕他發怒,加上剛剛說到“失憶”的事,他原本就可能是在一個崩潰的邊緣,于是又握緊了他的手,然后回頭對著那女人說道:“不錯,就是我們。”
那位夫人看了看她,道:“不知兩位請我兒出手,是有什么疑難雜癥?”
南煙平靜的笑道:“我懷孕了,故而前來看診。”
“哦……?”
那夫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她的肚子。
微微凸起的小腹,倒是應證了南煙的話。
那夫人銳利的目光也稍微緩和了一些,對著祝烽和南煙說道:“恭喜二位的。”
勉強算是應付客人了。
說完,再轉頭看向薛運,輕聲說道:“你自己也該知道輕重,不應該輕易出手的。”
“家里的事已經夠復雜的了,你不要再無事生非。”
薛運顯得很謹慎的說道:“我——兒子知道。”
他這話顯然無法安慰自己的母親。
但這位貴婦人顯然也是有些無可奈何,看著她嘆了口氣,然后再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客人”,客客氣氣的說道:“兩位若已經問診完畢,那——”
這話顯然是在下逐客令了。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
不過他自然不會跟一個女人斤斤計較,一旁的冉小玉已經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夫人,我家主人的確是問診完畢了,但還有藥沒拿呢。”
“藥?”
聽到這里,薛運立刻上前一步搶著說道:“他們要配一些安胎藥,兒子已經打算給他們配好,晚些再送過去。”
說完他轉頭對著祝烽和南煙。
“兩位可以先回去,鄙人將安胎藥配好之后再為兩位送上。”
說著,不斷對他們使眼色。
顯然他不愿意讓母親知道洗髓花的事。
南煙會意,便對他說道:“我們就住在離東西堂不遠,對街的那間客棧里,但我們還有生意要做,不會停留太久。煩請薛公子配好藥后早些送來。”
“當然。”
說完,他們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