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運沒有說話,只呆呆的坐在那里。
全身冰冷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半晌,她用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輕顫著說道:“娘,你,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韋氏冷冷的道:“怎么了?”
“那,那是人命啊。”
“你已經打算,要將那些嫁給我的名門閨秀,全都弄死?”
韋氏說道:“弄死了他們,才能保全住這份家業!”
“家業……家業……家業!”
薛運有些狂躁的說道:“你的腦子里每天就只有家業,再大的家業,比得上人命重要嗎?那是人命,一條條鮮活的人命,甚至,她們就跟我一樣!”
“你怎么能說得這么輕而易舉,殺掉她們,就好像折掉一枝花一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害人一命呢?”
“那是要下地獄的!”
韋氏見女兒竟然這樣訓斥自己,也怒了。
她伸手一拍桌子,沉沉說道:“下地獄,你以為為娘愿意做這一切?你若是個兒子,為娘需要做下地獄的事嗎?”
薛運喉嚨一梗。
她凄然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苦笑著說道:“終究,還是因為我不是個兒子。”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份家業保不住,都是我的錯。”
“可這么多年來,我不是在做兒子該做的事?我守著薛家,學醫術,比叔伯家任何一個兄弟都更用心,我的醫術也比他們都高明。可為什么,我就是不能繼承家業?”
“我還是需要欺騙,甚至需要娶妻,甚至需要害死我的妻子,來保全這一切?”
“我是個醫者,我應該救人!”
“救人救人!”
韋氏看著女兒激動的樣子,可那樣的激動,也融化不了她眼中的寒冰。只說道:“救不了自己,救不了這份家業,救再多的人也沒用!”
薛運的喉嚨一梗。
韋氏冷冷說道:“你用再說了,為娘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明天一早,就跟我離開!”
“我——”
薛運還想要說什么,可嗓子都哽住了。
而就在這時,外面的云想突然輕輕的拍了拍門,喊道:“公子,大夫人。”
韋氏皺著眉頭:“怎么了?”
云想說道:“皇上派人來了。”
“嗯?”
韋氏有些聽不懂,都愣住了,而薛運原本拿著手帕在擦拭眼角的淚水,一聽這話,也驚了一下。
皇上派人來了?
祝烽派人到她家來了?
雖然她到太醫院做官已經有些日子了,可宮里還從來沒有來過人呢。而且,她才剛剛跟皇帝提了辭官的事,惹得皇帝龍顏大怒,這個時候又怎么會突然派人來呢?
韋氏還有些聽不明白的,轉頭看她:“云想那丫頭說什么?皇上?”
她只知道女兒跟著炎國的人來這里游歷,卻并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實身份,所以乍一聽到,都驚呆了。
薛運也有些慌亂。
急忙壓低聲音道:“母親,千萬不要亂說話,只管行禮就是了。”
說完,走過去打開了門。
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太監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小太監,那正是在皇帝身邊負責行走傳話的圖公公。
薛運跟他也早就熟識。
急忙走過去,拱手行了個禮:“圖公公。”
“薛大人,打擾了。”
圖公公笑瞇瞇的拱手行了個禮,一轉頭,又看見一個衣著華麗的貴婦人站在一旁,微微一愣:“這位是——”
薛運道:“這是,家母。”
“哦?是老夫人?”
圖公公微笑著也上前行禮:“拜見老夫人。”
韋氏還有些疑惑,但還是對著圖公公也行了個禮。
她身在白龍城,大半輩子過的都是頭頂無天的日子,到了炎國,雖然也知道這里有皇帝,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女兒竟然跟炎國皇帝扯上了關系。
而且,剛剛這人叫她什么?大人?
她,竟然還在這里當官了不成?
韋氏雖然滿腹疑惑,可畢竟做了那么多年的當家,沉得住氣,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
薛運問道:“不知圖公公這么晚了來,有什么要事嗎?”
圖公公微笑著轉頭看向她,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笑瞇瞇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那目光飽含深意,看得薛運心里直發毛。
她勉強笑道:“圖公公?”
只見圖公公笑道:“薛大人啊,說起這件事來,咱家可要說你兩句。咱們也算相識不短了,這么要緊的事,大人怎么能一直瞞著咱家呢。”
“瞞著你?”
薛運越發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的道:“到底,什么事?”
圖公公哈哈的笑了兩聲,然后說道:“薛大人,咱家今晚是來給你道喜的。皇上吩咐了,讓薛大人哪兒也不要去,后天進宮,皇上要給大人一個名分。”
“……什么?!”
薛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韋氏也睜大了雙眼。
名分?!
這兩個字,像是一塊巨石,投入了寧靜的湖面,將這個寂靜的夜晚徹底的炸響了。
薛運僵在那里,過了許久,才斷斷續續的道:“什,什么意思?”
“什么名分?”
“我,我不明白。”
圖公公笑瞇瞇的說道:“話呢,咱家已經是帶到了,至于薛大人明不明白,等到時候見了皇上,不是一切都明白了。”
說著,對她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薛運站在屋子中央,一直呆呆的看著圖公公的背影遠去,消失在夜色中。
門外的風吹進來,吹得她骨頭發涼。
名分?
祝烽怎么突然會提起這個?
雖然,雖然自己曾經在貴妃的面前,承認過對他的感情,可那是自己心里的想法,從沒想過要他回應;至于皇帝,他也并沒有對自己表達出除了解毒之外其他的需要。
怎么會突然——
她呆呆的轉過身來,看著一臉思索的韋氏。
半晌,喃喃道:“母親,明天要帶我走嗎?”
這一回,韋氏卻沒有立刻開口。
她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說道:“你跟炎國皇帝……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