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眼睛紅紅的看著他。
嚴夜看著她的眼睛,又嘆了口氣,說道:“我也相信,小時候那么乖巧的南煙,不會變成一個惡人的。”
這是他們重逢之后第一次,他重新喚她的名字。
南煙的眼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
但她咬著牙忍著,又微笑著說道:“謝謝夜哥哥。”
“我,我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忘記小時候的事,我記得那個時候的夜哥哥對我很好,是個溫柔的人。”
“溫柔……”
提到這兩個字,嚴夜似乎也有些恍惚。
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我倒是都快要忘記了。”
南煙含著淚,輕聲說道:“我知道,是因為這些年來,夜哥哥必須要把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所以才會這樣。但現在,你已經離開了倓國,你可以慢慢找回真實的自己了。”
嚴夜沉默著。
他的容貌俊美如斯,可臉上的線條卻透著冷峻,自重逢以來,他們說了那么多的話,翻起了那么多的回憶,他的臉上,始終沒有多余的表情。
甚至,眼中連笑影,都幾乎沒有過。
可見這些年來,他對于感情的控制,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再多的人和事,都不能激起他太大的感情波動。
哪怕已經到了自由的時候,他可以釋放喜怒的時候,他也不會了。
南煙哽咽著說道:“夜哥哥,你該為自己活了。”
嚴夜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也許吧。”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薛運,說道:“將來,我會慢慢找回真實的自己,我會為自己,也為自己愛的人,活完下半生的。”
說完,他抱著薛運轉身走了。
南煙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
過了好一會兒,一只溫熱的大手撫上了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正是祝烽。
他沉聲說道:“都說完了?”
南煙點頭道:“說完了。”
祝烽道:“那,先去休息吧。”
“都已經寅時三刻了,你之前趕了那么久的路,肯定累了。”
南煙道:“皇上不問,妾跟他說了什么嗎?”
祝烽看了她一眼。
平靜的說道:“朕知道你們說了什么。”
“不急在一時,等休息好了之后再說。”
南煙的目光閃爍著。
看來,他雖然自己沒有開口,但心里肯定也是想過的,嚴夜在倓國的宮廷呆了那么多年,尤其又到荒城阻撓了蒙克他們判定血緣的計劃,他對塔娜公主,肯定是有一點了解的。
他卻不主動發問。
顯然,對自己失憶的這件事,以及這之后的影響,他已經有了相當的準備。
南煙輕聲道:“皇上……”
祝烽道:“先休息。等明天……等明天,再說吧。”
“……嗯。”
南煙乖乖的跟著他走到營地的另一邊睡下了。
但,這樣的夜晚,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南煙翻來覆去,在往事和記憶當中不斷的掙扎,好像陷入了一個布滿了蛛絲的無底洞,無數的思緒百轉千折的纏繞著她,而她,更是在記憶的漩渦里不斷的陷落。
就這樣,慢慢的陷入了昏睡當中。
大概是因為之前原本就病了一場,總算痊愈了,還沒等體力完全恢復,又立刻坐著馬車出來追趕薛運,在大雨里跑了幾天下來,又熬了一夜。
她雖然沒病倒,但也真的是累了。
第二天,一直昏睡到中午,聽著周圍已經有不少響動了,才勉強從昏暗的夢境中睜開了雙眼。
一眼就看到若水守在一旁。
見她睜開眼睛,立刻上前來輕聲道:“娘娘,你總算醒了。”
南煙愣了一會兒,突然清醒過來,忽的一下坐起身來:“人呢?他們人呢?”
若水都被她這樣嚇了一跳。
忙說道:“娘娘是在問那位嚴夜嚴先生嗎?”
“他很早就起了,原本說是要走,但皇上一直在留他,說是,好歹再說說話。”
“他們正在那里說話呢。”
南煙急忙起身,從這個簡易的帳篷里出來,就看見前方不遠處,停著嚴夜的和她的馬車,嚴夜正和祝烽站在馬車邊,兩個人在說著什么。
南煙下意識的就要往那邊走。
幸好若水攔住了她,道:“娘娘,好歹洗漱一下啊,你的頭發都是亂的。”
南煙這才回過神來。
急忙就著冷水和青鹽漱了口,抹了一把臉,讓若水給自己的頭發稍稍的抿了一下,看起來還算整潔,她便換上一件干凈衣裳,往那邊走去。
不過,剛一走近,就看到嚴夜將手里的一個東西給了祝烽。
兩個人的神情,似乎是在說什么正事。
南煙遲疑了一下,便沒有再往那邊走,而是停在了馬車邊上,一轉頭,就看到在嚴夜的那輛馬車里,薛運已經醒來了。
她正拉著修筠的手,將幾根銀針從她的穴位里拔出來,輕聲問道:“疼不疼?”
修筠道:“有點酸脹,并不疼。”
薛運道:“寒氣入體,是有些影響的。但你放心,我的醫術可以幫你調理好身子,不會留下沉疴的。”
修筠抬頭看了她一眼。
輕聲道:“多謝……師母。”
薛運像是被這個稱呼給嚇了一跳,再看看修筠蒼白的臉龐,笑道:“你跟我的年歲……你這么叫,我有些不習慣。”
修筠輕聲道:“但,大人的確是我的老師。”
“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沒有他,我早就死了,連尸骨都沒了。”
薛運柔聲說道:“他,跟我說了你們的事了。這些年來你做的事,已經夠了,不必再用這樣的枷鎖套住自己。”
“他救你出來,是要你能活下去,而不是要你繼續報恩的。”
修筠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然后抬起頭來,對著薛運輕輕一笑:“我,知道了。”
這時,她的目光看向了馬車外。
“司貴妃?”
薛運也立刻回頭,看見南煙站在馬車外面,她愣了一下,急忙過來下馬車。
但她的手腳也有些發軟,下馬車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南煙忙伸手扶她,可自己的身上也沒什么力氣,兩個人的手臂一纏,險些一起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