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不傷的筆不停,一邊寫一邊說道:“走?你以為,出了這件事,他們肯走嗎?”
“啊?”
“不查清真相,這些人不可能前進一步,更不可能踏足罕東衛的。”
“為什么?”
田燁的眉頭都擰了起來,一臉疑惑的說道:“不就死了一個程家的家主嗎?那也是程家的事。而且,小人聽那個馬元駒說的,程家家主是反對獻城的,這樣一來,剩下的四家最壞的可能都是二比二對開,那對我們更有利。”
“贊成獻城的薛家和宋家,應該趕緊催促啟程才是。”
黎不傷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就是因為死的是不贊成獻城的,才麻煩。”
“啊?”
田燁又是一愣。
但再想一想,尤其回憶起那個一直給他們甩臉色,話里話外都充滿了挑釁之意的慕容秋溟,心里驀地明白了什么。
他壓低聲音說道:“大人的意思是,就是因為死的是反對獻城的,所以白龍城這邊的人會懷疑,跟咱們有關?”
“嗯。”
“可是,人死的時候,我們還在趕路啊。”
“但眼前的情況就是,這個人死了,對朝廷,對炎國是有利的,他們不能不往我們身上聯想。”
“那——”
田燁遲疑了一下,說道:“可就算是這樣,跟贊同獻城的那兩家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們為什么也要留下來查清真相。”
“獻城和不獻城,是他們內部的分歧,但對整個炎國朝廷來說,白龍城的人,都是外人。”
黎不傷寫完了手上的信,兩只手按在信紙的兩邊,一邊仔細的看著自己的信上是否有遺漏,一邊沉聲說道:“若是在獻城之前,朝廷就敢對他們五大家族的族長下手,那他們不能不擔心,獻城之后,他們對朝廷而言,就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了。”
“原本就不贊同獻城的人,現在更有了說辭。”
“而贊同獻城的人,也會有顧慮。”
田燁慢慢說道:“兔死狐悲。”
“物傷其類。”
“啊……”
田燁深吸了一口氣,明白過來,喃喃道:“所以,正是因為死的是反對獻城的程家家主,對咱們才是最麻煩的。”
黎不傷說道:“所以,我必須留在這里查明這件事。查不出真相,這些人是不可能離開的。”
“而更重的是——”
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狼眼里閃爍著冷冽的光,田燁急忙問道:“是什么?”
“到底是誰,殺了程也。”
“不管他們如何,這也的確是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
“若這個真相找不到,兇手若還隱藏在這些人當中,進入了罕東衛,對朝廷將是更大的危機。”
田燁深吸了一口氣,急忙拱手道:“指揮使大人果然考慮周全,是小人淺薄了。”
黎不傷淡淡說道:“不用說這些。”
“你去叫你兄弟進來,我要讓他傳信回去,有兩句話交代他。”
“是!”
田燁的弟弟田煉很快從外面走了進來,對著黎不傷叩拜道:“拜見指揮使大人。”
黎不傷已經將書信放進了信封里,封好之后,抬頭看向他,說道:“你的馬匹,還跑得動嗎?”
田煉立刻說道:“大人可以放心。”
“若我要你現在立刻啟程,中間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停頓,趕回罕東衛送信,什么時候能送到?”
田煉皺著眉頭估算了一下,說道:“若完全不歇,馬受不了。”
黎不傷道:“若為你配兩匹馬呢?”
“這樣的話,單人單騎,一天足矣。”
“到罕東衛的時候,應該是什么時候?”
“大概是,第三天的早上。”
黎不傷想了想,將手中的心遞給了他,田煉雙手接過,便要拜別。但正當他要起身離開的時候,黎不傷又說道:“若是第三天早上到罕東衛,皇帝陛下可能會去軍營中觀視練兵。若是如此,將此信先交給貴妃娘娘。”
田煉道:“是。”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田燁站在旁邊,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在軍中,作為下屬是不能妄議上級的,即便這位指揮使大人年紀比他們所有人都小,可上任以來,他的行事和能力已經證明他足堪配位,眾人之前對他的一些非議也就漸漸的消失了。
可有一件事,大家哪怕不敢說,但心里一直都是掛著的。
就是這位指揮使大人對貴妃娘娘的態度。
這,并非空穴來風,也不是他們這些大男人喜歡嚼舌根,多年前皇帝陛下在金陵祭奠大慈恩寺后回京的途中,這位指揮使大人帶著貴妃娘娘消失了好幾天。
這件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
后來,雖然是傳出了解釋,說是貴妃娘娘到河邊的時候失足落水,被黎指揮使所救,兩個人才失蹤了那幾天,但到底是什么,誰說得清楚呢?
流言沒有傳起來,是因為皇帝陛下相信了這個說法,也明里暗里的派人壓制著,誰再敢多言,就割了誰的舌頭。
即便是這樣,流言口上不傳,心里怎么可能不多想呢。
如今,明明是一封寫為皇帝陛下稟報此處情況的書信,他卻讓人先交給貴妃娘娘,他,就不怕惹惱了皇上,被砍頭嗎?
只是,誰也不敢多說。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護衛的聲音:“大人的營帳,不要亂闖!”
緊接著,便響起了謝皎皎的聲音:“我來看看你們大人,跟他商量正事,不行嗎?我們兩邊可是一起查這件事的真相的。”
黎不傷聞言,微微蹙了一下眉頭。
但還是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果然在門口看見謝皎皎被兩個錦衣衛攔住,正爭執著,見他走出來,立刻微笑著說道:“你來啦。”
黎不傷冷冷說道:“你要找我商量什么事?”
謝皎皎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回頭看了一眼,前方不遠處,田煉已經輕裝上馬,同時還帶著一匹馬,絕塵出了這個營地。
她說道:“你是寫信回去報告這里的事嗎?”
黎不傷淡淡的對著周圍的人擺了擺手,田燁他們便都行了個禮,退下了,他轉身走回到營帳里,謝皎皎也跟了進來。
黎不傷道:“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謝皎皎站在他身后,歪著腦袋看著他,道:“那,你是寫信給你們的皇帝陛下,還是寫給那個……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