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南煙小心翼翼的樣子,柔聲道:“嚇壞了吧?”
南煙原本一直強撐著。
可一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一串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落到了手中的湯盅里,她輕聲說道:“皇上胸口的傷,原本就是妾的一塊心病,剛剛那樣,妾真的,真的好怕。”
“皇上,妾知道葉諍對皇上有多重要。”
“可是,皇上也該知道,你對妾有多重要。”
“如果再跟上次一樣來一次,皇上如何,妾不知道,但妾怕是真的受不了了。”
祝烽看著她,伸手輕輕的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過去,他的手掌總是粗糙而溫暖,給人一種蘊含著無比力量的感覺,可這一次,他又像是之前重傷時一樣,手指冰冷,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時候,就像接觸到了一個冰塊。
南煙急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祝烽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聚集一點力量,然后說道:“朕知道。”
“你放心,朕沒事。”
“一口血罷了,這一點傷,這一點傷……朕沒有熬不過去的。”
雖然,只是一點傷。
雖然,只是吐了一口血。
可南煙知道,真正傷到他的,不是這些。
而是葉諍的死。
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雖然祝烽現在看上去病弱無力,可是,葉諍的死,必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從今天,他還在馬車上,就突然下旨讓小順子去大理寺,著阮恒舟立刻逮捕鶴衣這件事,能看得出來。
一句話便讓大理寺卿到太子府拘拿當朝首輔,這種事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
葉諍跟別人不同。
甚至,跟她司南煙都不同。
失去葉諍,對祝烽來說,絕不僅是失去一個臣子,一個普通的跟班那么簡單,就像新晴一樣,那是硬生生的將祝烽的一段人生血淋淋的給他挖走。
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為葉諍討回公道,為他報仇雪恨。
只是——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葉諍怎么會死,甚至祝烽為什么會在事后第一時間拘拿鶴衣?
南煙的腦子里有無數的疑惑。
但現在祝烽這個樣子,她又不知該不該問。
不過,祝烽倒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伸手捂著胸口,輕咳了兩聲,南煙生怕他劇烈咳嗽又動了舊傷,急忙幫他拍著后背順氣,祝烽喘了兩下,然后說道:“你放心吧,朕不會在這種小傷面前倒下。朕倒下之前,會為太子鋪好他的路,會看著漢王成器,會看著我們的女兒幸福的長大……”
說到這里,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更會為葉諍討還他的公道!”
南煙一只手扶著他,一只手改為他抹后背順氣,輕輕說道:“那,皇上讓大理寺的人拘拿鶴衣,又是為什么?”
“難道,他跟這件事,有什么關系嗎?”
祝烽的眼神更深,也更冷了一些。
他沉沉說道:“也許有,也許沒有。”
“但朕,早就應該把他拘起來了。”
南煙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
“早就應該”?難道說,這一次拘拿鶴衣,還不止是葉諍的事?
她的心里隱藏的一點不安在這個時候變得愈發的劇烈了起來,連抹著祝烽后背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她輕聲說道:“皇上說的,是不是那一年,妾隨皇上巡幸沙州衛的時候,鶴衣提前給妾的那一瓶解毒丹藥?”
祝烽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還記得。”
“怎么能不記得。”
“葉諍中毒,當時朝中并沒有人知道,皇上也只是知道他受傷而已。可是,遠在京城的鶴衣,卻能在妾跟隨皇上出行的時候,就準備好解毒丹,而且,還是恰恰能解葉諍身上所中之毒的。”
“這件事,一直擱在妾的心里。”
祝烽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錯。這件事,也一直在朕心里。”
“不過,朕沒有立刻拘拿他,因為朕……還不能相信。”
“當初是他來到朕的燕王府,主動輔佐朕,靖難之役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出謀劃策,若沒有他,即便朕能夠登基,也不可能那么順利,那么快。”
“那個時候,除了葉諍,他是朕最相信的人。”
“而在朕登基之后,他擔任中書左丞,已經是朝中首輔,朕想象不到,他如果背地里要謀劃,到底想要圖謀什么。”
“所以,朕一直沒動他,只是給了他一點冷遇,希望他能明白朕的心思,主動坦白,為什么他會在知曉沙州衛的事情之前就準備好葉諍的解毒藥。”
南煙輕聲道:“但他,一直沒有。”
“不錯。”
“所以,皇上這一次拘拿他……?”
“不,還不止是這兩件事。”
“還不止?”
南煙驚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祝烽:“還有什么事嗎?”
祝烽轉頭看向她,不知是不是因為情緒起伏,臉色更蒼白了幾分,南煙生怕他喘不過氣來,急忙用力的幫他抹了幾把后背,祝烽搖搖頭,將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心里,然后慢慢說道;“你還記得兩年前,成鈞出生的那個晚上嗎?”
“啊?”
南煙不知他怎的提起那一夜。
急忙點頭:“妾當然記得。那天晚上,皇上帶著群臣去了大祀壇,而妾留在后宮生下了成鈞。”
“這,跟他有什么關系嗎?”
“你還記得,那一次朕去大祀壇,是為了做什么?”
南煙道:“皇上是為了鏟除成國公的勢力。”
“不錯,”
祝烽說道:“那天晚上的局,就是為了吳應求而設,只可惜,宮里宮外都安置好了,最后,卻沒能活捉吳應求。”
提起這件事,南煙也想起來,說道:“那天晚上,有一個人突然沖進重重包圍的大祀壇,把原本已經被困甕中的吳應求救走——”
說到這里,她突然僵了一下。
然后抬頭看向祝烽,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皇上,皇上的意思是——”
祝烽看著她,沉默了半晌,輕輕的點頭。
“就是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