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大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南煙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大漢拎著雙手被反綁在身后的聽福走了進來,直接將他丟在了地上。
“聽福!”
南煙驚呼了一聲,急忙跑了過去。
聽福就像是被撈起來丟到岸上的魚一樣,用力的掙扎了兩下,但兩手被反綁在身后也無濟于事,南煙扶著他,看他有沒有受傷。
聽福紅著眼睛說道:“娘娘,奴婢沒用。”
南煙上下檢查了一番,他額頭上有一處淤青,應該是被抓的時候挨了打,但身上別的地方還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傷口,拍拍的他的肩膀:“沒事。”
其實,也是她不對。
他們都已經到了星羅湖,到了這個看守嚴密的天罡連環塢,只憑聽福一個人,怎么可能輕易的溜出去給祝烽傳遞消息?她這個決定,就根本是錯誤的。
也實在是,她關心則亂,實在太害怕祝烽出意外了。
想到這里,她喉嚨發梗的輕聲說:“是本宮不好。”
“娘娘……”
聽福還想要說什么,但南煙已經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后抬起頭來看著那高高在上,仍然沒有轉過身來的背影,只聽那人慢條斯理說道:“貴客到了我們這里,我們的人都粗慣了,只怕不能好好的服侍,所以,還是讓你用熟了的人留在身邊服侍吧。”
“只是,你們來是客,老夫才是這里的主。”
“客隨主便的規矩,不必老夫再多說。你們規規矩矩的,咱們也少些麻煩。”
南煙兩把將反綁著聽福雙手的繩子解開,拉著他站起身來,對著那人說道:“行了,客隨主便我們知道了。那現在,主人家是不是應該把他送回去休息,順便擦一點藥呢?”
周圍的人聽到她這話,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甚至,有一些守在門外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那站在主座旁的人,雖然看上去白發蒼蒼,說話也很平和的樣子,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在天罡連環塢,再整個星羅湖,他的話就是圣旨,他的喜怒哀樂,一言一行,都關系著這里的人的生死,連跟隨他多年的四大長老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可這個女人,當朝貴妃,明明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來這里也分明身陷險境,她怎么敢這么跟老爺子說話?
是真的不怕死?
這一次,連那位“老爺子”也頓了一下,像是細細的琢磨了一會兒,然后開口的時候,聲音中帶著一點笑意:“來人,按照貴客說的,把人帶下去好好的處理他的傷。”
“是。”
幾個青年走過來,對著聽福說道:“跟我們走吧。”
聽福卻不肯離開,畢竟他一走,南煙還得一個人留在這里面對那么多如狼似虎的水匪,尤其他們的行動被發現,這些人還不知道有什么歹毒的打算。
他說:“奴婢留下來陪著娘娘一起!”
南煙拍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道:“聽話,本宮知道該做什么。你在這里幫不上忙的。”
聽她這么說,聽福有些愧疚的低下頭,但還是乖乖的跟著人走了。
等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南煙這才又回頭看向上面的那個人,但沒有再開口問什么,畢竟到這個時候,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見面,而已。
她在等那個人轉過身來。
但是,那位“老爺子”仍舊背對著她站著,慢慢悠悠的說:“其實這一次,你們倒是讓老朽都意外了。”
南煙看著他:“怎么意外了?”
“從一開始,老朽就不相信恒生行那邊能引出什么大魚來。那位葉公子是個馬前卒,況且一葉障目,情有可原,但上位者哪一個不是貪生怕死,他們說能引來皇帝,老朽是不信的。”
“但,老朽更沒想到的是,引來的,竟然會是當朝貴妃!”
“難道說,你比男人,還不怕死嗎?”
南煙微笑著,淡淡說道:“我看老人家在星羅湖這萬人之上的地位,你的身份我也略知一二了。一個盤踞星羅湖數十年,讓朝廷都拿你束手無策的人,想來也應該是英才天縱。既然如此,怎么說話如此模棱兩可沒有自信呢?”
“別說‘難道’,本宮站在這里,就是比男人更不怕死。”
“哈哈哈哈……”
這個人大笑了幾聲,他雖然身形清瘦得像一棵枯松,可笑聲卻是渾厚有力,幾乎把房頂都震得顫抖起來。
他一邊笑,一邊轉過身來。
這一刻,南煙才看清這個人的真面目。
這位“老爺子”年逾古稀,滿臉皺紋,須發斑白,老歸老,可五官形容卻透著一股清雋,想來年輕的時候也應該是個美男子,而且,他的一雙眼睛精光內斂,炯炯有神,哪怕隨便在一處鄉間地頭遇見,南煙也一定會注意到這么一雙出色的眼睛。
擁有這樣眼睛的人,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此刻,這雙眼睛卻是笑瞇瞇的,上下打量了南煙一番,在某一個瞬間,南煙感覺到他的目光好像有一絲恍惚。
照理說,兩個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事實上,肯定是,南煙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不知為什么,這位“老爺子”在看著自己的眼神里,卻莫名有一種,有一種好像并不陌生的感覺。
這位老爺子笑著說:“你應該知道老朽是誰吧?”
南煙平靜的與他對視,慢慢的說道:“駱——星——文。”
這位昔日與高皇帝爭天下,幾乎只一步之差就要登上帝位的勁敵,時光老去,英雄也老去,可只看著那雙眼睛,南煙仿佛就能讀到當年那些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英雄歲月。
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甚至臉上還有微笑。
可整個人,好像就是一本彌漫著硝煙的英雄史詩。
此刻,他凝視著南煙,微笑著說:“你很像一個人。”
“難道說,他們祝家人挑的‘貴妃’,都是照著這個心性脾氣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