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點離間的手段放在老夫這里,還不夠看。”
南煙的臉色僵了一下。
她跟在祝烽身邊那么長的時間,再說對軍事一竅不通自己都不信;但身為女子,也不可能真的上陣殺敵,或者沙場點兵,她能做的,就是發揮女人的專長。
女人心細,而且,在宮中生活了這么多年,她最會察言觀色。
在敵人的內部制造矛盾,四兩撥千斤的消除自己面前的危機,這是她最擅長的。
也就是離間。
但她沒想到的是,自己這點小心思,居然被駱星文一眼就看穿了。
看到南煙變了臉,駱星文滿是皺紋的臉上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笑意,甚至都沒有怒意,只盯著她,像盯著一只利爪下的小獵物一樣,慢慢悠悠的說道:“你不必擔心。”
“老夫那天沒有戳穿你,此刻也不會動你。”
“老夫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很聰明,但,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英明。至少,你還比不過祝家的另一個貴妃。”
聽到這話,南煙的臉色又是一沉。
秦惜兮。
這已經是第二次,駱星文有意的在她面前提起秦惜兮了,好像是在暗示著自己跟這位秦貴妃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
南煙正色看著他:“老爺子一直在提這位秦貴妃,她跟我,到底有什么關系?”
駱星文笑著說:“你既然已經是司家的女兒,那這個關系,還需要老夫來說嗎?”
“老夫說這些只是想要告訴你,她跟著我們兄弟出生入死,見過的世面,甚至經歷過的生死,可要比你多得多。”
“她的手段,也都是我們練出來的。”
“所以,你這一點手段,大可不必拿到老夫面前來。”
“老夫不動你,自然有老夫的理由,可你若動得過分了,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南煙蹙了一下眉頭。
說得也是。
她的手段在宮里對付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娘娘們,或者一些普通的雞鳴狗盜的確是綽綽有余,可駱星文是什么人,當年跟高皇帝爭天下的,盤踞在星羅湖數十年連朝廷都拿他沒辦法,自己在他面前耍花招,大概真的是班門弄斧。
不過,正是如此——
南煙抬眼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如此,那老爺子不戳穿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駱星文看著她,也微笑。
但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那種微笑要顯得神秘得多。
慢慢說道:“貴妃,你既然已經要離開星羅湖,那就把你的心思和你的眼光,都放到外面去。”
“這里,已經不重要了。”
“接下來你要看到的,和你要面對的,才是你得花力氣的事。”
南煙的眉頭一擰。
他這話,什么意思?
這星羅湖,一直都是他們天罡連環塢的屏障,也同樣是祝成瑾這么多年能成功的隱匿在祝烽眼皮子底下,并且不斷的給他制造麻煩還能全身而退的手段,這一次,就是因為知道他們都在這里,為了破除這個屏障,南煙才以千金之軀冒這么大的風險,進入星羅湖。
甚至可以說,在那之前,在她的腦海里,星羅湖就是接下來朝廷和這些人的戰場。
這個地方,當然重要!
可是,駱星文居然會說,這里已經不重要了。
他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故意說這些話來擾亂自己的思緒?
想到這里,南煙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卻見這位老人家仍舊笑瞇瞇的,身上絲毫看不出當年橫刀立馬,縱橫天下的氣魄,反倒只像個普通的,隨處可見的老頭子,笑瞇瞇的跟自己閑談一般。
若他不是亂說,不是來擾亂自己的思緒。
難道是說,祝成瑾真的要帶著這些人馬去血洗下江鎮,還是說,祝烽真的,真的已經——
南煙只覺得腦子里又是一陣混亂,太多的想法一瞬間沖上來,仿佛潮水一樣將她吞沒。
幾乎讓人窒息。
就在她思緒萬千的時候,身后的船上已經有人在催促,聽福也小心的走過來:“娘娘,要出發了。”
南煙再抬頭看了一眼駱星文,只見這位老人對著她,輕輕的擺了擺手。
看樣子,是已經什么都不會再說了。
南煙只能咬了咬牙,轉身便要讓聽福扶著自己上船。
可就在她剛要登船的時候,一個人從船上下來,與她擦身而過,走到了駱星文的面前,拱手行了個禮。
“義父……”
南煙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將她送入星羅湖的那個陸臨川。
聽到他叫駱星文“義父”,南煙微微有些驚訝的睜大了雙眼。
其實在來的路上,她多少能夠感覺得到這個只是船夫的年輕人身上有一些不同尋常的特質,甚至于,等他到了天罡連環塢之后,周圍的人對他的態度,也是怪怪的,很顯然,他不同于不同的水匪,也不同于普通的船夫。
原來,他竟然是駱星文的義子!
南煙下意識的駐足看著他,只見駱星文微微瞇著眼睛,看著這個年紀足以做自己孫兒的義子,只淡淡說了一句:“你來做什么?”
陸臨川低著頭道:“來向義父請安?”
駱星文道:“老夫讓你做什么去?”
“跟船。”
“那你不在船上帶著,到老夫面前來晃悠什么?”
這話,幾乎有些不近情理了。
而陸臨川就好像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態度,只低著頭,對著他行了個禮,然后便又轉身往船上走去,又與南煙擦身而過,就好像沒看見她一眼。
不過,南煙卻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些失落和無措。
南煙站在棧橋上,隱隱覺得這一對義父子有點意思。
船上又一次催促了起來,南煙立刻帶著聽福上了船。
很快,星羅湖上千帆競渡,百舸爭流,大大小小的船只列隊駛離了這片神秘又寧靜的水域,南煙站在船尾,看著棧橋上駱星文高大卻又消瘦,在霧氣中隱隱透著蒼老之態的身影,心里的疑惑也更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