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蜻蜓的女孩子驀地睜大了雙眼。
但隨即,她低下頭去:“是。”
南煙轉頭對聽福道:“帶著她走。讓她活著就行。”
這話的意思也很明白,在這個時候,能讓她活下來就是最大的慈悲,至于其他的,南煙什么都不會做,也已經做不了了。
聽福道:“是。”
這個蜻蜓雖然剛剛遭遇巨變,卻也十分堅強,就這么跟在了聽福的身邊,南煙在重新登上馬車的時候,感覺到旁邊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注視著他們,轉頭一看,卻是陸臨川。
從天罡連環塢出來的那些水匪早在進城的時候就已經散了,甚至連李忱和方震都已經不見蹤影,只有他,竟然還一直跟在這個隊伍里。
南煙也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上了馬車。
車和周圍的人繼續往前行去,南煙靠坐在一邊,冷冷的看著外面越來越遠的火光,眼神卻反倒更冰冷了一些。
祝成瑾突然開口,冷笑著語帶諷刺的說道:“你身為一個堂堂的貴妃,倒是喜歡多管閑事。”
南煙抬頭看了他一眼。
突然問道:“這一次攻陷金陵城,誰是第一個進城的將領?莫非,就是之前你說的那一個。”
“不錯。”
“現在,他正在前方,這個時候,宮門也應該被打開了。”
南煙微微瞇了一下眼睛,又說道:“想來,一會兒你是要重重的獎賞這個人了?”
“不錯。”
“那,你可知道當年靖難之役,誰是第一個進入金陵城的人?”
提起當年的“靖難之役”,祝成瑾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他咬著牙,陰狠的說道:“陳弗。”
南煙瞇著眼睛冷笑著看著他:“你還真的知道。”
祝成瑾道:“這種人,我當然不會忘記。”
“若他還活著,我是一定會要他的命的。只不過,聽說進城之后沒多久,他就死了。”
南煙冷笑道:“是啊,死了。”
這個時候,祝成瑾才轉頭看了她一眼:“既然是第一個進入金陵城的人,為什么他會被殺?”
南煙輕描淡寫的說道:“因為他得罪了皇上,所以被皇上下令杖殺。”
祝成瑾聽了,也冷笑道:“這樣,正好。”
南煙喃喃道:“是啊,正好……”
說完,她便不再說什么,而是轉過頭去,繼續看著外面慘烈的情形,時不時的,也看一眼跟在聽福身后的蜻蜓。
從剛剛那戶人家住的地方來看,應該還算是個大戶人家,可憐就這么家破人亡,這姑娘細皮嫩肉的,本也該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而這個時候,身后的家已經被付之一炬,她帶著一身的污穢和滿心的創傷,一步一步的跟在馬車邊,一邊掉淚一邊走。
人就是這樣。
扛過去的,就強大了;扛不過去,也就付于一抔黃土。
若是平時,南煙也許還會花一點心思來安慰她,但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沒有這個心情,更沒有這個精力。
她現在的全副精神,都放在了一件事上——
皇宮!
他們在江上的時候,金陵城剛剛被攻破,按照她所猜測的,城內的兵力肯定要立刻緊縮,收回到金陵皇宮去,而這一路上只看到一些散兵游勇,也就是說,祝成瑾的那個軍師現在正帶著大隊的人馬在攻打皇宮。
只是,這也就是時間問題。
在金陵城門被攻破,消息無法傳出去的時候,皇宮就像是一個孤島。
被攻破,也就是遲早的事了。
她現在只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馬車還在不斷的往前跑,雖然大街上已經沒什么人了,但經歷過戰亂,街道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被踢翻的東西,經常是走一會兒就得有人上前去清理,好不容易到達皇宮,已經是深夜了。
南煙按捺住內心的忐忑,撩開窗上的簾子探出頭去。
兩邊的人馬高舉著火把,騰騰的火光照亮了前方同樣被撞得歪倒在地的赤紅色的大門,那種紅色筆她印象中更深,大概也是染滿了鮮血。
地上,還有許多的尸體,都被清理到了兩邊。
這個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祝成瑾再是瘋狂,也不會駕車進入皇宮,他帶著南煙下了馬車,兩邊那些跟隨的士兵,連同他的左右手和一些看上去是謀士隨從的人,也都從馬背上跳下來。
這里的人,大概只有蜻蜓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陣仗,都嚇傻了。
南煙只叮囑了一句:“跟緊本宮。”
說完,一行人便往里走去。
這個時候,南煙哪怕閉上眼睛,都能想到皇宮內是什么情形,畢竟就在幾個月之前,地仙會就在京城鬧過那么一場,而那個時候,自己和祝成軒還在宮中坐鎮,也是一片狼藉。
而金陵皇宮,這里不像北平皇宮有皇帝和貴妃,看守自然不如那邊的嚴密,到這個時候,所有守衛的人都已經被打退了,作鳥獸散,甚至,遠遠的,已經能聽到后宮那邊的砍殺聲,顯然是那些被殺退的守衛退入了后宮。
但在這個時候,所有的殺戮,都已經到了尾聲。
沿途站滿了人,雖然服色看不出是什么,但這些人一看到祝成瑾走進來,全都將手中的刀劍拄在地上,跪地行禮,顯然是那位“軍師”留下來的人,保障這一路上祝成瑾的安全。
他們一路走進去,一抬頭,就看到了夜色中燈火通明的大殿。
南煙的呼吸都快要窒住了。
前面跑過來幾個人,衣著又與周圍的護衛士兵不同,在看到祝成瑾的時候,立刻俯身行禮。祝成瑾問道:“軍師呢?”
那些人說道:“軍師就在殿中等候公子。”
“為什么不在這里來迎我?”
“呃,軍師說,當年公子是從那里離開的,如今,也應該在那個地方迎回公子。”
聽到這句話,祝成瑾的臉色才稍稍的緩和了一下。
他屏退左右,又回頭看了南煙一眼,冷笑著說道:“想看著我回來嗎?那就跟著來吧。”
說完,提起衣擺踏上了石階。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