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諍道:“若是我,若是他,我們都會選擇留守金陵,穩固南方。”
“哦……?”
聽到葉諍說的,祝成瑾又挑了一下眉毛。
葉諍所說的,正是許世宗給出的錦囊里紫紅色錦囊中所裝的計策,但在司南煙口中所說,卻是許世宗的“下策”。
祝成瑾的眼神變得有些玩味了起來。
他看著葉諍,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和我那位叔父,都會這么做?”
葉諍道:“在下會這么選,以在下追隨他這么多年的了解來看,他也會這么做。”
“哦……”
祝成瑾長長的應了一聲,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后笑了笑,說道:“好了,天色也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說著,又目光閃爍的看了葉諍一眼:“今夜,你要歇在掖庭嗎?”
葉諍面色冷淡,在聽到這句話之后,也只是抬眼看了祝成瑾一眼,淡淡說道:“那是后宮,不是在下歇息的地方。”
祝成瑾笑了笑,葉諍對著他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等到他的背影融入夜色當中,祝成瑾臉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消失,他轉身走進了武英殿,原本跟在后面的郭密、陸廣威等人還在猶豫,就聽見他說道:“都進來。”
眾人立刻明白,他還有事要問,立刻跟進去。
祝成瑾走進去之后,坐在了桌案后面,桌上一盞燭臺照不亮這個空而大的武英殿,更照不亮他映襯的眼瞳。他沉沉的看著眼前的這幾個人,說道:“你們確定,司南煙沒有看到錦囊里的東西?”
郭、陸二人對視了一眼。
郭密說道:“我們在樂志齋外,一直沒聽到里面的動靜,可見軍師在寫下那三條計策的時候,那位貴妃都沒有動手。只是在軍師彌留之際,不知道她跟軍師說了什么,軍師突然發作,讓小滿趕緊將錦囊交給公子,我們聽著聲音不對,才闖進去,就只看到聽福殺小滿,但錦囊一直都在小滿的手上。”
陸廣威道:“照理,那女人是沒看到才對。”
祝成瑾微微瞇起眼睛,將手中的錦囊放到桌上,一個一個的排開。
青白色,水紅色,紫紅色。
這三種顏色顯然是一種排序,只是不知道,是應該是從淺到深的,還是從深到淺。
當然,如果按照祝成瑾自己的好惡來看,順序是很明白的。
問題就在于,司南煙所說的上策,正是他想要選擇的——前往下江鎮,尋出祝烽的尸體,昭告天下,揮師北上。
但,祝成瑾不能不多想。
這個女人雖然心機城府都很深,但有一件事卻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她必然不希望自己的路走得太過平順,甚至,巴不得在自己腳下挖一個深坑,讓他跌下去一直跌進地獄里。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能跟自己說真話?
難道說,她在撒謊?
若她在撒謊,那么由此推測,真正的順序應該是反過來,也就是——上策是堅守金陵,收復江南各州府,與朝廷劃江而治,稱南朝。
只一想到這個,祝成瑾的眉頭也擰了起來。
這個“上策”,不管是許世宗還活著來向他獻策,還是如今他已經死了,這是他臨死前留給自己的諫言,祝成瑾都不太愿意接受。
而剛剛葉諍所說,他和祝烽若處在自己的位置,下一步會做的,也是這個。
祝成瑾眼中的冷意更深了一些。
郭密看著他皺著眉頭費力思索的樣子,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聲說道:“公子,那個女人是不是在撒謊?若真是這樣,那公子必然不能留她。”
祝成瑾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該不該留,本座自己心里有數。”
郭密低下頭去。
祝成瑾又看了一會兒眼前的錦囊,然后說道:“行了,你們都下去吧。隨時注意下面的動靜,從那個聽福口里挖出什么來了,就立刻來報。”
“是。”
郭、陸等人對著他抬手行禮,轉身退出了武英殿。
等到他們都走了,祝成瑾才伸手向那個紫紅色的錦囊,手指只碰了一下,便立刻像是有些嫌惡的縮回手,又伸手過去捏起了那個青白色的錦囊。
“昭告天下,揮師北上……”
他默默的念著這幾個字,一想到那種可能,嘴角勾起了一抹陰冷的笑意。
留在樂志齋中的南煙看著周圍的人忙忙碌碌,倒頗有一種紅塵熱鬧的意味,只可惜,紅塵熱鬧白云冷,與這樣的熱鬧相應對的,是床上那具已經僵冷了的尸體。
南煙低頭,看著許世宗那張灰白的臉龐。
從認識他以來,這個人就一直都是病懨懨的,看不到什么活氣,可怎么也想不到,這樣一幅病懨懨的身體里,竟然還藏著那么大的能量,能活生生的將金陵城從祝烽的手里扣出去。
不能不說,這個人是有本事的。
若得遇明主——甚至,哪怕他愿意為朝廷效力,哪怕他愿意跟自己的妹夫坦誠相待。
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可惜沒有。
這么一個身體病弱,卻多智近妖的人,終究選擇了他的“正統”,而他所選擇的“正統”,卻在一邊享受著他的輔佐的同時,一邊眼睜睜的看著別人謀害他。
這是何等的諷刺?
南煙冷冷笑道:“可憐你,謀了江山社稷,卻謀不了這一身一體。”
這時,幾個小宮女走進來,手里捧著壽衣,小心翼翼的對南煙說道:“貴妃娘娘,奴婢們要給軍師換上壽衣了,這里污穢,娘娘還是回翊坤宮去吧。”
南煙沒說什么,只又看了許世宗一眼,轉身出去了。
她來的時候帶著聽福,回去的時候卻是孑然一身,但她知道,必然有人跟著自己,而她也懶得做那些無用功,老老實實的沿著來時的路回到了翊坤宮。
不過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那小宮女朵兒和小太監江大河站在門口,一臉惶恐不定的表情看著她,一見她回來,立刻上前行禮:“貴妃娘娘。”
南煙原本有些累了,只想回去休息,但看到他們兩的神氣不對,便問道:“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