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嘿咻。”
祝成鈞費盡力氣,細瘦的胳膊好不容易將沉重的帳篷的一角掀起來,趴在地上往外一看,一雙穿著靴子,滿是泥濘的腳就映入眼簾。
他頓時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沿著那粗壯的大長腿往上一看,只見一個手持長矛的倓國士兵正站在他的面前,低頭陰沉的盯著他,祝成鈞嚇得一哆嗦,立刻放下那帳篷又縮了回去。
外面的人冷哼了一聲。
他有些喪氣的坐到了一邊的毛氈子上,發泄似得雙手用力的扒拉了幾下,可沒扒拉下幾根毛來,反倒沾了一手腥臭的汗膩子,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惡心得他不得了,用力的在自己的褲腳上擦了幾把,掌心仍舊是臭的。
說起來,祝烽養這個兒子,跟養女兒的確是完全不同的,祝成鈞從小到大不算是嬌生慣養,甚至,稍大一點之后,每日揮刀五百下,射箭三百支,是祝烽給他下的死命令,他也才有這樣的體力在荒原上折騰,可到底是個不滿十歲的皇子,也沒見過更大的風浪,這個時候被人抓起來,除了那一刻心靈福至,掩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冒名頂替了“溫別玉”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幸好,阿日斯蘭待他還算“客氣”。
本來將他抓回軍營之后,巴音就要把他關進籠子里,可阿日斯蘭阻止了巴音這么做,反倒讓人騰出一個空帳篷來給他,不過,也就僅此而已,關了這大半天了,他連一滴水都沒喝,心里的焦躁和懼怕也在折騰了許久發現始終無法逃脫這里而愈演愈烈。
“父皇,母妃,”
他又害怕又委屈,在心里默念著:“我該怎么辦呀。”
就在這時,帳篷的周圍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像是剛剛守衛的人走開了,祝成鈞心中一喜,急忙跑到剛剛那個地方掀起帳篷往外一看,果然看到那些人走開,外面一個人都沒有了。
好機會!
他激動得摩拳擦掌,立刻將腦袋往外探,準備爬出去,誰知,剛鉆出去一個腦袋,就聽見頭頂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慢慢的抬頭一看——
是幾個士兵從遠處走來,又站在了帳篷的周圍,其中一個正站在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
原來,只是站崗的士兵換班而已。
祝成鈞又是懊惱又是尷尬,幸好這個士兵并沒打算動他動手,只抬腳用力的在他腦袋前面一踏,頓時一陣塵土飛起,撲了他一臉。
“咳咳,咳咳咳咳!”
祝成鈞一邊咳嗽,一邊手忙腳亂的又鉆了回來,外面的士兵頓時大笑起來,紛紛說道:“這小兔崽子還想跑。”
“下次再敢跑,我們就打斷你的腿!”
“我看,還是擰下他的腦袋將酒杯比較好,哈哈哈哈!”
祝成鈞鉆回來,伸手抹了一把臉,又呸呸呸的吐掉了剛剛鉆進嘴里的泥土,委屈的喃喃道:“父皇,父皇快來救我呀……”
就在這時,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嚇得一個激靈,急忙把這些話都咽進了肚子里,睜大眼睛看著帳門口,只見帳子被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自然是阿日斯蘭。
雖然這個時候,他應該全神貫注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上,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烏力罕抓回來的這個孩子總是讓他有點在意,畢竟,荒原上突然出現這么一個衣著華美,還騎著西域寶馬的少年,的確不是一件尋常的事。
他站在門口,背后的光線被他嚴嚴實實的擋住,只能勉強看到帳篷內晦暗的光線下,那個少年睜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臉警惕的表情,一只手還用力的抓著自己褲腳,像是被嚇壞了,但又要勉強裝作很勇敢。
他慢慢的走過去,蹲下身來與祝成鈞平視。
祝成鈞的呼吸都屏住了。
半晌,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滑落下來。
看來,裝得再勇敢,但身體和內心的反應也都是騙不了人的,阿日斯蘭立刻輕笑了一聲,那一聲冷笑,也好像徹底的瓦解了這個孩子的偽裝,祝成鈞一邊在心里痛罵自己不爭氣,一邊也無可奈何的低下頭去。
阿日斯蘭道:“小鬼,你還不說實話嗎?”
祝成鈞哆嗦了一下,說道:“說,說什么實話?”
阿日斯蘭道:“你到底是誰?”
祝成鈞梗著脖子道:“我不是都說了嗎,我叫溫別玉,你還要問多少次?沒長耳朵嗎?!”
阿日斯蘭冷笑著看了他一會兒,那目光玩味,看得祝成鈞心里一陣發毛,又避開他的眼神低下頭去,只見阿日斯蘭冷笑著說道:“我發現了,小鬼,你不是口氣不小,你是脾氣不小,都這個時候了,還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慚,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眼就看出,這孩子害怕不假,但,普通人家的小孩若是這么害怕,早就又哭又鬧的求饒了。
可這孩子,卻還硬撐著,甚至一開口,就一副要壓派人的樣子。
這顯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有的氣度。
這個時候,荒原上怎么會出現這么一個特別的孩子,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個孩子,可大戰降臨,對任何一點異動,阿日斯蘭都非常的看重,他明白,有的時候,勝利和失敗的誘因,往往就是一些不起眼的小東西。
而不知為什么,似乎是他心里的錯覺。
他總感覺到,這場即將來臨的大戰,讓他隱隱有些不安,而不安的源頭,就是這個突然出現的,莫名其妙的小孩。
想到這里,他又問道:“我問你,你說你叫溫別玉,你家住哪里?”
祝成鈞眼珠轉了轉:“當,當然是罕東衛。”
“罕東衛?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
“嗯,木材。”
他倒是機靈,因為祝烽過去經常走南闖北,為了方便微服行事,專門為自己制造了一個以假亂真的身份,也就是北平的木材商,祝成鈞也聽南煙提起過,便記在心頭,這個時候就順嘴說出來了。
可阿日斯蘭一聽,臉色卻一下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