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急忙雙手護著他,急切的說道:“皇上,你怎么樣了?”
祝烽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抬頭看向她,目光卻還是渙散的,那模樣就像是剛剛被人從水里撈起來一樣狼狽,道:“什么?朕,朕怎么了?”
南煙急忙扶著他重新坐回去,拿出手帕來小心翼翼的為他擦拭頭上豆大的汗水,輕聲說道:“皇上昨晚昏迷過去,直到現在才醒,都過了快一天了。”
“什么?”
祝烽還喘息著:“一天了?”
南煙輕輕的點了點頭。
祝烽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像是才回過神,但整個人還有些發懵,過了好一會兒像是才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發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又伸手撐住了頭。
南煙急忙說道:“皇上怎么樣?還要妾叫鶴衣過來嗎?”
祝烽皺著眉頭,一邊咬牙抵抗著劇烈的頭痛,一邊道:“鶴衣?”
南煙道:“今天,妾已經放陳紫霄扶靈先回罕東衛了,只讓方步淵帶人留下來保護皇上。而鶴衣,他昨天看著皇上的情況不對,原本是想要為皇上施針的,但妾想著——薛運之前已經給皇上解過毒,應該沒有大礙,所以并沒有讓他動手。”
說完,她又小心的問道:“皇上現在如何?要不要讓他過來看看?”
祝烽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咬著牙又像是撐了很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不必了,朕沒事。”
他雖然這么說,但臉色也并不見好,南煙抱著他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還有些發冷,也在不自覺的顫抖。南煙想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妾讓他們一直熬著粥,要不要送來皇上吃一點。之前就沒怎么吃東西,這樣算下來,皇上都兩天沒吃飯了。”
祝烽看樣子也是沒什么胃口的,但他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南煙立刻吩咐下去。
話剛傳出去一會兒,就聽見帳外傳來了小順子的聲音:“皇上,鶴衣大人求見。”
南煙一聽,就知道他一定是一直在等著皇帝的情況,轉頭看了看,祝烽示意她給自己披上衣服,然后坐在床邊扶著他,這才說道:“讓他進來吧。”
話音剛落,鶴衣就掀帳子走了進來。
他跪在床榻前,輕聲道:“微臣鶴衣拜見皇上。不知皇上龍體如何?”
祝烽的臉色仍舊蒼白,因為沒有吃任何東西,醒來之后更加虛弱了一些,抖動著毫無血色的嘴唇輕聲說道:“朕沒事,倒是你——辛苦了。”
鶴衣低著頭道:“皇上無礙,微臣就放心了。”
說完,他竟還大著膽子,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祝烽一眼。
而祝烽,兩眼發紅,眼底青灰,也沉沉的注視著他。
兩個人對視這一眼,鶴衣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刺骨,連向來沉穩的他都忍不住輕顫了一下,急忙將頭又低了下去。
南煙在旁邊看著,輕聲說道:“皇上,不如再休息一會兒,讓鶴衣大人先退下吧。”
祝烽無聲的抬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南煙也只能閉上嘴,只見祝烽咳嗽了兩聲,然后看著鶴衣慢慢說道:“說起來,你到朕身邊,跟朕一場,也有十幾年了吧。”
鶴衣低著頭:“十五年了。”
祝烽笑了笑,點了點頭,道:“是啊,十五年了。”
“朕記得那個時候,朕還在北平做燕王,也是日子過得最艱難的時候。朕面對北邊的倓國可以游刃有余,他們的刀鋒劍刃也從來傷不到朕的身上;可是那個時候,從南方哪怕飄過來只言片語,都能把朕給戳穿了。”
南煙在旁邊聽著,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
那段時間,她自然不在祝烽的身邊,可她心里還是很明白,十五年前,正是前太子病故,高皇帝在幾番猶豫之下,終于決定冊立祝成瑾為皇太孫,并且教導他處理朝政,而將自己的兒子們全都阻擋在了皇位繼承的范圍之外。
對于祝烽來說,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祝烽接著說道:“而你,在那個時候到了朕的身邊來。你說,你是的張真人的門徒,被逐出師門之后曾經去過京城,侍奉過高皇帝一段時間,高皇帝還想讓你輔佐他的皇太孫,可你卻不樂意,之后離開京城四處游歷,最終到了朕的身邊——”
鶴衣道:“是。”
祝烽看著他,氣息雖然有些微弱,目光也并不銳利,但只要是他,這樣看著一個人,就足以讓這個人窒息。
鶴衣跪伏在地上,連身形好像都縮小了一些。
祝烽道:“可是,你到底為什么會到朕身邊來?”
“來了之后,又為什么要對朕說,你能送朕一頂白帽子。這是你一開始到朕身邊來的目的,還是——”
他的話說到這里,南煙的眉頭都擰了起來,而安靜的帳篷里也出現了一瞬間令人窒息的強壓。隨即,就聽見鶴衣竟然打斷了皇帝的話,他沉聲說道:“微臣這些年,所思所想,所行所為,唯有輔佐皇上處理朝政,創千秋之功業,開萬世之太平。”
祝烽像是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似得。
喃喃道:“創千秋之功業,開萬世之太平……”
“是!”
鶴衣沉聲說道:“除此之外,微臣不做他想——不再做他想。”
南煙皺著眉頭看著他。
從兩個人話語間的機鋒里,她已經聽出了一些端倪,也沒想到,鶴衣竟然這么大的膽子,竟然敢打斷皇帝說話。
不做他想……不再做他想。
可祝烽也并沒有生氣。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鶴衣,虛弱的喘息中仿佛也透著一點無力和無奈。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說道:“創千秋之功業,開萬世之太平……”
“說得對,說得好。”
說完,他喘了兩口氣,然后說道:“行了,你退下吧。”
不知為什么,過去鶴衣也不止一次“得罪”過他,甚至,被踢出內閣,架空朝中的實權都是有的,可鶴衣從來都是云淡風輕。
而這一次,在聽到皇帝讓他退下的時候,南煙聽見他竟然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