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期青神情凝重,說道:“可是就為了對倓國用兵,就要罷免父親的官職,這,也不像是陛下會做的事啊。”
祝成軒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的確不像。”
“其實,父皇做事,外人也從來很難看懂。”
“尤其是他要做大事的時候,他往往是從不起眼,在常人看來不合理的小事入手。就像三年前平定越國之亂,他甚至是從十幾年前就開始布局,當時所做的決定,也讓所有人不解,就連執行那些事情的黎——李無傷都看不透。直到最后,真相大白,一切也已成定局。”
“而這一次……”
顧期青神情嚴肅的說道:“殿下的意思是,皇帝陛下這一次對父親的處置,可能又是一件大事的入手?”
祝成軒點點頭。
顧期青目光閃爍了一下,臉色更加凝重了起來。
她輕聲說道:“那,皇帝陛下要做什么大事?”
“什么大事,是要先從處置父親開始的?”
祝成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雖然一直不愿再提,但,期青你總是知道的,父皇對我,從來就——”
顧期青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她一把抓住祝成軒的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殿下!”
祝成軒抬頭看向她。
顧期青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急切的說道:“殿下不要這么說。”
“或許,殿下小的時候,皇上的確是有些忽略了殿下。但,自從冊封殿下為太子以來,這些年,皇上還是委以重任,從來沒有薄待過殿下啊。”
祝成軒道:“我知道。”
“我只是告訴你,有的事,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我跟他們幾個在書房里商議了一整夜,看著大家小心翼翼的樣子,其實我也明白,他們都不敢提這件事。只有衛英才敢說,這件事,最后的指向,只怕還是我。”
一聽到這句話,顧期青的心都沉了一下。
祝成軒嘆了口氣,說道:“他說的,其實也就是我想的。”
“雖然父皇最忌諱的就是朝臣們結黨營私,我跟岳父也從來不敢有私相授受之舉,但,不管怎么說,岳父就是岳父,他也的確是我在朝中最大的后盾,這些年來每一次父皇跟貴妃娘娘外出巡游,我留在京城監國,都全賴岳父的鼎力支持,才能夠把一切處理妥當。”
“這些年來,我在朝中雖有根基,但根基還不完全牢靠,若失去了岳父——”
說到這里,他淡淡一笑。
這一笑,卻并沒有他自己所希望的云淡風輕,相反,顧期青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用力的咬著牙,擠出的這一點笑容,在這一刻看著甚至有些扭曲。
而他的眼睛,也止不住的發紅。
顧期青明白,就算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得到過皇帝的重視,習慣了被忽視和失去,最后這個太子之位,也是多方力保才坐上——但,畢竟他已經得到了這一切,就要這么放手,誰都舍不得。
誰也都不是圣人。
看著他這個樣子,顧期青只覺得心疼,她伸出雙手用力的抓著祝成軒的雙手,那柔軟的手掌和溫度,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也擁抱起來,不讓他再受到一點委屈和傷害。
顧期青柔聲道:“殿下……”
以一個妻子的身份,看到丈夫陷入這樣的煩惱當中,她直覺是想要解決這個煩惱,可她也深知,這是朝中的事,更是她的身份根本無法去觸碰的大事。
于是,她輕聲道:“殿下既然這么想了,那,殿下打算怎么做呢?”
祝成軒的喉嚨哽了一下,才慢慢說道:“我能做什么?”
“我只是,做好了承受最壞結果的準備。”
聽見他這么說,顧期青又沉思了一番,然后湊近過去直直的看著祝成軒的眼睛,那雙溫柔的眼睛里也滿是溫柔的力量。她鄭重的說道:“反正不管發生什么,不管皇上要做什么,我都是在殿下身邊的。”
祝成軒淡淡一笑:“我當然知道。”
顧期青又想了想,接著說道:“只是,有一句話,我還是要跟殿下說清楚。”
“你說。”
“殿下,如今一切尚未明朗,殿下雖然要做最壞的打算,但,不能往歪路上走。”
“路一走錯,一切都沒有了。”
祝成軒原本兩眼發紅,眼神中難得透出了一股寒意,但在一聽到妻子的這句話時,就像是吹過了一陣溫柔的春風,眼中的寒冰立刻消融成了一池春水。
他溫柔的看著妻子,臉上慢慢的浮起了一點笑容來。
半晌,才反手握住她的雙手,放到下巴下面輕輕的揉捏著。
道:“有賢妻如此,我怎么會呢?”
說到這里,他像是也索性放開了,長舒了一口氣,道:“不管結果是什么,我如今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若他要收回,我也不會抓著不放。”
顧期青道:“殿下也不能太隨意了。”
“既然是太子殿下,就是國之根本,大家心里都明白,太子殿下將來會是一個好的皇帝,那么大家要保的就不是一個太子之位那么簡單,而是大家寄予厚望的未來。”
“殿下也不該那么輕易就放棄的。”
“當然,現在說這一切都還為時尚早,目前應該要弄明白的一件事就是——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說到這里,她想了想,道:“殿下,要不要我回一趟娘家,問問父親。”
祝成軒抬頭看了她一眼。
他心里當然也很想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而身處風暴中心的顧亭秋應該是最明白這一切的人,甚至,這一次顧亭秋會因為出兵倓國的事跟皇帝明目張膽的對抗,本身也讓他們有些意外。
若能問清楚,那當然是最好不過。
但——
祝成軒想了想,道:“現在,先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岳父剛剛被處置了,你就立刻回娘家,這件事太過明顯。”
顧期青回過神來,點點頭:“這倒也是。”
他們兩正商議著,突然,外面跑來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說道:“太子殿下,宮里來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