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去向聞至味辭行,聞至味還住在默園,和前些日子默園的冷冷清清不同,一大早廳堂里擠滿了前來請安的子女孫子女重孫子女,文臻過去的時候人人笑臉迎人,文臻瞄了一眼,發現四房一個人都沒來,聞試勺也沒來。
和君莫曉等人聊幾句,才知道聞試勺去迎接定王了,據說定王已經知道昨日發生的事,一下車就哈哈大笑,道:“你們真是傻,有聞真真在還捧著聞近純,說聞真真不會廚藝?知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三哥吃了一大鍋她做的飯?”
據君莫曉說,聞試勺和四房當時的表情實在精彩得很,大抵是在恨定王怎么就不能早一日過來。
“他三哥是誰,怎的吃了我做的飯是很稀奇的事?”文臻卻在想自己好像沒有給皇族做過飯啊。
“宜王殿下挑食全東堂聞名。”君莫曉道,“聽說宮中御廚都經常因為做飯不合他口味,被挑剔得恨不得自殺。更不要說外頭那些廚子,宜王出宮,很少吃得下外食的,寧肯自己帶食物。”
文臻越聽越古怪,“宜王殿下?叫什么名字?”
“殿下名諱燕綏。”
文臻:呵呵。
君莫曉好奇地看她,總覺得這句呵呵意味深長。
“呵呵就是我真不知道他啥時候吃過我做的菜。”
真的知道早就在菜里下毒毒死他了。
聞試勺叫破燕綏身份時沒讓她們聽見,她之前是聽說過南燕北唐,幾次相遇也看出燕綏必定身份高貴,但看的野傳奇大概是忌諱這位主兒,沒有明說南燕的身份,現在想想,確實也只有皇家養得出這種奇葩。
“那位殿下吃得慣你做的菜,是你的運氣。不然以后你進了宮,天天被他挑剔,那日子可真難受。”
文臻想沒進宮就已經天天被他挑剔了好么。
說話間前頭催促,讓文臻盡早出發,聞老頭也在趕她走,一邊不耐煩道,“去去去這幾日你在折騰我這不能安寧,早點滾早點滾。”一邊對眾人道,“你們也派幾個人早點去京里安排,別讓這個不著調的丫頭壞了我聞家名聲。”
眾人默然——你老人家一臉嫌棄地表達著寵愛真的當我們看不懂嗎?
吐槽歸吐槽,聞家的態度立時再上一個臺階,浩浩蕩蕩送文臻君莫曉聞近檀出了門。
君莫曉和聞近檀也跟隨上京,君莫曉是呆膩了聞家,不顧聞試勺挽留,說要繼續浪蕩江湖去。聞近檀則是聞至味親點,讓聞近檀去天京的聞家老宅,管理那邊的宅子。他覺得這個孫女兒太過懦弱,呆在聞家這種氛圍遲早憋死悶死她自己,還不如趁機出去,說不定還能遇上什么好機緣。
定王燕絕并沒有進門,正在門前和聞家人閑話,他有些不快,想好的帶聞真真入自己的王府,確定了廚藝出眾以及伊膾要術的事情,再拿去向陛下賣好,如今聞真真自作主張參加了聞家的女官選拔,入了皇家的名冊,便沒辦法直接帶進自己王府了,但帶聞真真進京的事兒還是要做的,好歹也算是他一份苦勞。
燕絕聊得心不在焉,時不時瞟一眼門內,目光期待。
等到文臻出來,那期待就變成了失望。
文臻向他行禮,準備隨后登車時,聽見這位皇子殿下惆悵地咕噥道:“娘的,三寸丁。”
文臻:……
你才三寸丁!
你全家都三寸丁!
定王殿下很快就嘗到了對文臻進行言語攻擊的下場。
文臻帶齊了自己的鍋碗瓢盆和食材,自己親自下廚,第一頓,黃燜雞米飯。
護送的侍衛們搶成狗。
燕絕滿懷期待地拿到自己的那份,深紅瓷缽里雞塊嫩黃純白,蘑菇深黑,青蔥綠白相間,色澤搭配鮮明誘惑,更不要說香氣濃烈,是對肚腹最大的勾引。
送飯來的君莫曉神情殷勤,“殿下,這是真真親手所做,真真說,為了彰顯您的尊貴身份,您這一份是單獨下料,您這一缽,價值是別人的十倍呢。”
燕絕十分滿意,就是應該這樣,不如此怎么能彰顯他尊貴的身份?
操起筷子,夾一塊正要入口,忽覺不對。
這雞塊怎么形狀古怪?
燕絕當然吃過雞,可他想不起這是雞的什么部位,他筷子在缽里翻揀,發現所有的雞塊都是那種形狀的,短短的,扁扁的,尖尖的。
總之形狀挺一言難盡。
想問,又覺得挺沒面子,試探著咬了一口。
一股濃烈的騷氣盈滿口腔,下一秒燕絕丟了缽一邊哇哇吐得像個懷孕三個月的孕婦。
他怒氣沖沖去廚下找文臻,然后在一地雞的尸體中找到了正在操刀的文臻。
“為了您這一頓殺了十只雞呢!”文臻無辜臉。
燕絕看一眼那些雞身上唯一缺失的部位,感到了一種赤裸裸的傷害。
“為什么給我吃那種惡心東西!”
“以形補形啊殿下!”文臻捏著手指,比了個小小的一段,一臉驚詫,“這可是名菜,枸杞麻油雞腰當年可是先帝喜歡的菜色,烏魚子蟹白魚白都是這一類的東西,殿下以前難道沒吃過嗎?”
燕絕覺得以后自己都不能直視螃蟹烏魚了……
這話沒法辯駁,他能說自己爺爺是個吃雞屁股的變態嗎?
等他回到房里漱口,才驚覺,以形補形什么意思?那個手勢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他小嗎!啊?
第二頓,冒菜。
侍衛們搶成狗。
燕絕很想拒絕的,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再次吃那個可惡女人的菜,然而驛站的飯實在太難吃了,而冒菜里的花樣,他斜眼瞄過了,在沒有任何形狀可疑的物體。
這回他不要君莫曉送,他自己過去,仔細一看,湯色雪白,各色食材其中浮沉,豐富得令人食指大動。
他親自嘗了嘗,沒有問題,鮮美得恨不得咬舌頭。
和驛站借的廚房,鍋臺上放好了洗干凈的碗筷,燕絕看一眼,冷哼一聲,讓人去取自己專用的銀碗銀筷來。
隨行的太監拿了碗筷,例行用熱水再沖洗一遍,鍋臺上就有現成的水,白亮白亮冒著熱氣,太監便用那水認認真真涮了三遍碗筷。
然后燕絕親自給自己盛了,挑挑揀揀選了最喜歡吃的,坐下迫不及待開吃。
下一秒。
他蹦起來了。
“絲哈——絲哈——”,堂堂定王殿下,成了張嘴喘氣的狗。
“什么——味兒——絲——哈——”燕絕的一張臉騰地冒紅,紅了又轉白,額頭上細密的汗滲出來,亮光光一片。
嘴里的滋味兒依舊鮮美,但還有種特別的沖味兒,舌頭像被電過,半邊都麻了,舌尖和喉嚨則如火燒,燙得他想砸碗,想嚎叫,想把滿咽喉的火燒火燎都化為烈火噴上云霄。
“哈,殿下,好吃嗎?”文臻探頭進來,依舊的驚詫臉,“怎么了?辣著了?哎呀你們是不是動了那盆濃縮辣椒水?那是我做了準備稀釋了以后用的,里頭放了三斤辣椒呢。”
文臻心情挺好。
東堂已經出現辣椒,但是目前只作為觀賞植物,也并不普及,文臻在驛站發現了,十分驚喜來著。
當然那盆濃縮辣椒白湯可不是巧合,第一次吃辣的人一般都抵受不住,看來燕絕尤其抵受不住。
可憐吶,舌頭都辣得縮成三寸丁了。
燕絕現在對文臻的心情很復雜。
他生來精力旺盛,血氣十足,是那種寒冬臘月都只穿單衣的人兒,因此于女色上頭也頗有興致,為此被御史臺也不知道彈劾了多少次,奈何陛下無心管,他的母妃容妃也管不了,這位被彈劾急了就去拍御史臺的桌子,大罵御史“你不是你爹和你媽敦倫出來的?你爹在世的時候府里小妾七八個誰不知道?都是睡女人,你和你爹也沒少睡,管我睡幾個?有本事你這輩子就睡一個女人,你再彈劾我!”
御史們被罵得灰頭土臉,天潢貴胄話說到這個程度實在也沒法再和他較真,也便罷了,從此便撿些別的來彈,女色上頭是不管了,燕絕自己便越發放縱,用世人的話來說,“射只大雁都要撩一把屁股看下是公是母。”,是以捎帶文臻上京,首先便琢磨了一下,是不是順便可以再納個妾來著。
吃完文臻兩頓飯以后,又覺得還是算了吧,定王殿下不喜歡這一款的。女人嘛,乖順,柔軟,嬌媚,可人,才配叫女人。
聞真真除了最后一個字符合外,其余哪都不沾。
他也問過《伊膾要術》的下落,文臻十分光棍地告訴他,沒有。這樣的東西,老聞家怎么可能自己家不留著,給一個結了仇嫁出去的女兒?
但文臻也更加光棍地告訴他,沒有廚藝奇書,她自己的腦子里就有一部比伊膾要術還要新奇的廚藝大觀,馬上她要去做女官了,希望能和殿下保持良好的互不干涉的關系,這樣她做得好,自然會捎帶殿下一份提攜照顧之功,做的不好,殿下也很自然便能撇清關系。
燕絕人稱脾氣暴虐,但身為皇子,活到如今,藏著無人知的才是真相,能拿出來的都是偽裝,聞言看了文臻一眼,呵呵兩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第二天便讓人給文臻換了車馬,離他的皇子車駕更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