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天氣,晴。
艾歐尼亞的海灘似乎永遠看不膩,海浪拍打著礁石,陽光照射下,海面上波光粼粼。
空氣中帶著咸咸的味道,與土壤中的魔能因子混合在一起,每一次的呼吸都給人以沁人心脾的感覺。
這一天,沒什么特別的,至少對于大多數在海岸不遠處安營扎寨的諾克薩斯士兵來說,早上起來巡視一下營地,檢查一下營寨的圍墻是否完好,沿著海岸和曠野巡邏一周之后,在落日的余暉下,圍坐在火爐旁吃一頓大鍋飯,抱怨一下好似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吹噓一番自己見到的漂亮娘們,
這樣一天也就過去了。
只是這一天,對于銳雯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
遠赴巴魯鄂群山中征討無極劍派的軍隊已經出發有十余天的時間了。
就在今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營地里傳訊官的一聲呼號,讓沉寂的營寨“活”了起來。
無數的士兵從帳篷中走出,聚集在營寨的正門,迎接遠征士兵的歸來。
銳雯也在這群人之中。
一頭短白發,一身紅色的鐵甲罩身,在人群中的她異常的醒目,姣好的面容不時的引來一些“注目”。
只是身處眾目之下的銳雯,卻沒有在意士兵們小心翼翼的偷看。
背負著一柄巨大的符文之刃,銳雯的眼睛一刻不離的注視著大門,尋找著那個身影。
營寨的大門洞開,眾將士齊聲歡呼,準備用最熱情的呼聲歡迎出征士兵的歸來,
只是這聲歡呼只喊了一半就好似被卡住了脖子一般,瞬間沒了聲音。
這里的士兵都不會忘記,
出征時,一百位精英士兵團,兩千位帶甲將士,后面還有些物資補給部隊的跟隨,浩浩蕩蕩的場景。
只是眼前的一幕,卻與他們心中所幻想的截然相反。
一列士兵從洞開的大門緩緩走來,他們的臉上沒有半分神情,穿著一身布滿劍痕的殘破甲衣,手中緊緊的握著武器,面對規模龐大的歡迎儀式,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沉默的停住了腳步。
從他們的衣甲上,士兵能分辨的出,是精英百人隊的成員,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行伍多年的老兵,也許是某個兵團某個大隊的隊長,也許是某個兵團的士官。在戰場上,他們是站在最前面的,也是最容易犧牲的那一批人。
只是這個數量...
不到二十人。
或許是戰爭太過慘烈了吧,所以帝國指派他們站上攻堅的第一線,所以才會有如此大的損失。
許多士兵這般想著,又勾著腦袋看向大門,
在百人隊之后,應該就是兩個千人隊的士兵了吧。
一眾士兵翹首而望,銳雯也夾在其中,靜靜的等待。
卻看到了不到二十人的百人隊,心中微微有些擔憂,
這樣慘烈的戰爭,尤里安會不會受傷了?
她知道尤里安的實力,她也相信尤里安即使受傷也不會太嚴重。
微微踮起腳尖,在一眾壯漢中美眸來回的掃視,卻沒看到尤里安的身影。
“難道在隊伍的后面?”
無數的士兵圍在營寨大門的兩側,靜靜的等待著后續歸來的士兵。
只是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哪怕一個穿著黑色甲衣的士兵從大門外走來。
漸漸的,等待的人中出現了些許的騷亂。
“難道...回來的人就這么多了?”一個士兵疑惑的話語傳入到銳雯的耳中,讓她的心里微微一緊。而士兵的話卻引起了無數戰友的怒目而視,他立刻埋著頭不說話了。
出征的是兩千多人的軍隊,歸來卻只有十幾個人?
在場的所有人,不論如何不會,也不愿相信。
眾人的目光先是在歸來的百人精英隊士兵身上停留片刻,而后轉向大門,
無數雙眼睛等待著,期待著,其中也包括銳雯。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股期待逐漸被失落所取代,眾人的心頭也仿佛壓上了一塊沉重的鉛塊,就連心臟跳躍也要費盡全力。
大門處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走動,沒有人開口,甚至眾人只是將目光久久的停駐在每天都要打開關閉無數次的大門。
在這里,他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又或者自己也是被人目送的那一批中的一員。
他們有的走了,帶著榮耀與傷疤歸來,
可是有的,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氣氛異常的壓抑,這種壓抑甚至當兵團的指揮官將軍艾彌斯坦來到大門時也沒有半分的改善。
在這樣的情景下,沒有人能夠坦然處之,即使眼下的情況,是她,艾彌斯坦一手釀成的。
兩千人,加上一個百人團,加上兩位大隊指揮官,一次征討無極派的戰爭,最后歸來的,只有眼前的這十幾個人。
銳雯也和眾人一般,靜靜的望著大門出神。
在這一瞬間,在她翹首以待卻怎么也沒有等來那個熟悉的身影的時候,
她的心一瞬間好似缺了一塊,輕飄飄的,空嘮嘮的。
她想起了那一日,那雙望著自己的眼睛,充滿了失望,不敢置信,以及夾雜著憤怒的嘲笑。
那雙眼睛,那個人,就好似還在昨天,他靜靜的望著自己,輕聲說。
她想起了那日的那個酒館的小隔間,在一簾幕布的遮擋下,兩人在左右房間喧天的爭吵聲中,四目相對,共憶往昔。
她想起了那一夜,那個染滿鮮血的他,那個她奮不顧身吻上去的他,那個背著她一路跑回貝西利科城救了她性命的他,那柔軟的唇,似乎還貼在她的眼前,貼在她的心上。
也就是那一天起,似乎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那個跟在身后的小孩,那個總是偷偷為她拿點心的他,成為了一個男子漢。
一個頂天立地的,需要自己微微仰起頭看著他的男子漢。
他就這么走了?
在三月十二日這個特殊的日子,
沒有回來...
“你騙人。”兩行淚水不自覺從眼角滑落,望著營寨大門,銳雯的目光變得模糊了起來,可是她還是竭力的睜大眼睛死死的望著,
生怕下一秒他的身影突然出現,她會錯過了。
這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了心痛。
那是一種,不同于往昔的心痛。
就在這時,銳雯的身后,突然傳來了低沉的、平靜的聲音:
“銳雯軍士長,你有新的任務,需要即刻執行。”
第三百三十九章新的任務
吸了吸鼻子,銳雯抬手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當她回頭看向身后的時候,她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
目光在來人臉上停留了片刻,銳雯轉身擠開人群,跟著他一路走到一處安靜的營帳處。靜靜的看著對方。
軍職中尉,名字不詳,代號“信鳥”。
這個代號不是單指一個人,而是代表著一類人。
他們在諾克薩斯統稱為“聯絡員”,只是為了保密與方便,每一個部隊的傳訊官們都有一個特定的代號,而血色精銳的聯絡員代號就是信鳥。
眼前的男人代號為“信鳥二號”,專門負責在巴魯鄂戰區與血色精銳成員的聯絡溝通,傳達信息,發布任務指令。
當然了,其實對艾歐尼亞的入侵戰爭中,大部分血色的成員都在主戰場納沃利省,又或者跟隨泰隆一起行動。
其他原本要一起行動的成員在那次澤洛斯的遭遇戰之中盡數死亡,現如今在巴魯鄂省的只有銳雯與尤里安二人。
其實若是真的較真起來,當初在貝西利科城,負責給尤里安和銳雯傳達作戰命令的也應該是信鳥的一員。
只是那一次的任務被血色精銳的三號“代勞”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任務,以及此時銳雯心中的憂慮。
“十二號有回到營地么?”在中尉士官信鳥二號開口之前,銳雯先一步開口問道。
中尉士官沉默片刻,他知道眼前代號一的女人與那個代號十二的尤里安之間的關系,所以對于銳雯的發問他沒有一絲意外,平靜的回答道:“沒有,此次幾個軍團負責對無極派的戰爭任務最終歸來十六人,沒有見到血色精銳十二號的身影。”
聽到中尉給出的答案,銳雯的神情微微恍惚,就連原本站的筆挺的身體也不由得微微晃了晃,一股無力的眩暈感沖上頭頂,銳雯口中不斷的喃喃道:“難道...難道真的...?不...我不信,我不信。”
可是雖然這般說,但是她腦中的眩暈感卻一點也沒有減輕,反而一個念頭漸漸的在她的心底浮現————
那個劍客,那個門派的人劍術那般強大,或許...或許真的...
中尉在說出了自己所知的信息之后就沉默不語,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銳雯的臉色由紅轉白,最后變得沒有一絲血色。
一直過去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才漸漸恢復一些氣血,這時中尉開口了:“好一些了么?”
銳雯有些失神的眼神落在了中尉臉上,此時的她雖然聽得到中尉的開口,可是卻仿佛失聰了一般什么也聽不清,只能看見中尉嘴唇的上下開合。
見到她這般模樣,中尉說了沒兩句就住了嘴,兩人就這般靜靜對立。時間又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很久。
這期間去營寨正門迎接歸來將士的士兵們在軍團幾個將軍的出面下紛紛散去,只是那孤零零的十幾個身影卻好似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在心頭,讓他們在回到營帳的路上也是無人開口。
整個營寨在這個時候似乎被上了沉默魔法,一股無形的壓力在營寨上空徘徊不去。
而這時,銳雯也慢慢恢復了一些清醒。
“...抱歉。”
“沒事,我理解。”
面對銳雯帶著歉意的眼神,中尉平靜的回答。
作為一個士兵,還是一個跟隨著軍團充當聯絡員的士兵,見多了生離死別,一顆心早已經變得硬如鋼鐵。
只是這句話卻讓銳雯心中更不好受了。
一直到現在,她都不相信尤里安會是那戰死名單中的一員,即使她也知道,那個名為無極的劍派里,究竟有怎樣厲害的存在,
甚至一直到現在,雖然過去了不短的時間,可是那一劍依舊會時不時的出現在她的夢中,讓她在午夜也會突然驚醒。
可是她依舊不相信...不愿相信,她的“親”弟弟,那個青梅竹馬的男孩,那個她關心的,也關心著她的男孩會就這么輕易的死去。
所以在猶豫了半晌后,她輕聲開口,向中尉發出了請求:“若是我出任務...你應該不會很快就離開這里吧...”
“是的,銳雯軍士長,對于無極派剿滅戰爭的統計還未結束,帝國還需要一個準確的報告,而且在十二號的死亡消息沒有得到確切證明之前,我還會在巴魯鄂停留一段時間。”
“...”
“謝謝。”銳雯輕輕嘆口氣,不知為何,她突然間發覺,好像在與尤里安再次見面之后,她嘆氣的次數就多了很多次,而且似乎整個人也變得軟弱了許多,就好像現在,只是得到中尉的一句安慰性的回答,心里就好受了許多。
我怎么變成這樣了?
銳雯的眼神微微恍惚一下,再次恢復清醒的時候,恍若隔世。
深吸一口氣,將臉上的情緒摒棄,此時的銳雯已經變回了那個堅毅的軍人模樣,變回了那個被看好的,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女將軍的人。
不論尤里安是死是活,她依舊要不斷的走下去。
若是死了,我就為他報仇。
若是活著...
我一定要狠狠的揍他,連帶著翹家不歸的那份一起!
見銳雯的神情恢復了平靜,并沖著自己點頭,中尉也輕輕點頭報以回應,而后從腰間取出一個密封的羊皮紙卷軸,緩緩遞給銳雯,開口道:
“軍部命令,于達克威爾歷七十五年三月九日簽發,命現留于艾歐尼亞的軍銜等級為士官及以上的特殊部隊士兵于收到命令起即日前往納沃利省,向艾歐尼亞作戰軍總指揮斯維因將軍報道,并參加接下來針對艾歐尼亞的一切作戰任務,不得有所延誤。”
銳雯展開卷軸攤在手上,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命令寫的很明白,只是銳雯在這直白的命令背后卻看出了隱藏的含義。
“納沃利的帝國軍隊要對普雷希典城開戰了么?”銳雯抬起頭,望著中尉問道。
“對不起,這是軍事機密。”中尉面無表情的回答。
“哦,”銳雯輕輕應了一聲,又繼續低頭琢磨了起來。
第三百四十章失之交臂
待在艾彌斯坦身旁的一個多月不是白待的,一個多月,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她都接觸到了許多從前不曾接觸到的知識和情報,
她漸漸的也從一個單純的只知道帶著士兵執行任務或是在戰場沖鋒的軍官,變得開始從另一個更高的角度思索戰爭。
而這份任務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銳雯從原先艾彌斯坦與其他兵團將軍的對話中能大概得知,或許帝國的軍隊已經解決了那些無極劍客們造成的麻煩,開始進逼艾歐尼亞人最后的心里屏障,普雷希典城了。
也只有這個原因,才會讓軍部下令征調他們這些特殊部隊精英。
因為在攻堅戰中,他們的作用往往是最重,也是最榮耀的。
這讓銳雯的心中稍稍起了波瀾。
若是這樣,是不是意味著,那個給了自己身體和心靈一劍的劍客被解決了呢?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心中的魔鬼可以就這樣散去了呢?
也是,雖然自己被人稱贊是天才,還有人說自己未來能成為女將軍。可是,偌大的諾克薩斯帝國人才濟濟。比自己強的人數不勝數,就比如那個血色精銳代號零的家伙。
想到泰隆那面無表情的臉龐,銳雯心中不由得想著
“或許解決那個劍客的,就是泰隆也說不定。”
即使是突破了生死關隘的銳雯,每每想到泰隆,心中也不由得警惕萬分。
這個人異常的神秘,實力也是不顯山不露水。可是在各種任務,又或是戰斗中,他總是最強大的那個,沒人知道他實力的上限。
在銳雯心中,泰隆和那個劍客屬于差不多的層級。
這樣一想,也許真的很有可能。
只是這樣,是不是意味著,我無法為尤里安報仇了呢?
想到這兒,銳雯不由得愣了愣,心中糾結萬分。
一方面她不想聽到真正的噩耗,一方面她又害怕若是那個劍客真的死去,而尤里安的噩耗又成真,那她也許連一個為報仇而努力的目標都找不到。
一時間,銳雯再度沉默了下來。
當然,這些只是銳雯心中的解釋這份任務報告的幻想。
其實還有另外的不止一種可能性存在,至少銳雯心底就知道,征調士兵同樣有可能意味著戰事不利,前線需要兵源,
只是那樣的話,抽調的應該就不只是他們這些特殊部隊的兵,而是連同兵團一起,進行大規模的調動了。
但是現在想來,銳雯還是更傾向于前面的一種。
相比于諾克薩斯規模龐大,嚴謹有序,堅甲銳兵而言,艾歐尼亞真的要差太多太多了。
甚至就是她此時所在的巴魯鄂,若不是有那個劍派劍客的威懾,也許諾克薩斯人早就攻克巴魯鄂北方最大首府城鎮提瓦瑟,占領巴魯鄂全境了。
許久,銳雯還是收拾好了情緒,將心中的憂慮隱藏,面對中尉官,雙腳一磕,行了個軍禮,將卷軸收入懷中,說道:“是,容我收拾一下行裝,即刻就前往...”
“不,銳雯軍士長,你的任務不止如此。”
“嗯?”銳雯在行禮完畢后本來要轉身離去的,卻被中尉叫住,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這是軍部的任務,而對于血色精銳成員,你在趕赴納沃利的同時,還有另一個任務。”在銳雯的注視中,中尉取出了另一個卷軸,
卷軸同樣用火漆密封,卷軸角落一個小巧的血紅色徽印讓銳雯表情又嚴肅了起來。
同樣的兩分卷軸,一份印的是帝國軍部的印章,而另一份卻是血色精銳獨有的徽印,一柄血色匕首。
“任務要求你護送一批秘密物資,與此次征召的四十七位士官一起完成。”
“物資?秘密物資為什么不用軍艦運輸?”接到任務,銳雯有些疑惑,秘密物資為何不直接從貝西利科運送到納沃利的主戰場,而是會出現在巴魯鄂,并由自己運送?
“銳雯軍士長,我不得不提醒你,帝國軍人的保密條例。”見銳雯滿臉的不解,中尉不得不再次提醒一下眼前的這個女軍官,她的行為已經在無意間試圖觸及帝國保密條例的罪責了,若是往大了說,就這一句話,也足以構成對她的處分。
見中尉一副嚴正警告的表情,銳雯陡然驚醒,表情急忙嚴肅了起來,同時心中也在暗自責怪自己,
也許是這段時間的休整太過于閑散,讓她快要將軍隊的生活忘記了,以至于不經意的三番兩次觸及了不該她知道的東西。
“是。”銳雯再次挺直了身體,目視前方。
而在警告了一番銳雯后,中尉開口道:“具體的消息不能透露,我只能告訴你,這批物資十分重要,重要的程度不亞于戰略級的價值,而且...你應該見過。”
“我見過?”銳雯糊涂了,茫然的看著中尉,可是中尉卻沒有再與她多說什么,只是告訴她等待的隊伍已經在營地南面的大門處集結,連同需要運送的物資一起,
銳雯需要在一刻鐘之內收拾好一切,與隊伍匯合然后乘坐運輸艦在納沃利登陸,而后護送著這批物資一起,到達普雷希典戰場的斯維因兵團,向斯維因報道。
銳雯懷著疑惑離開回了營帳,一直到抵達了南大門,見到了那個熟悉的,似曾相識的箱子,她才陡然想起,
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她與尤里安再度重逢時,在尤里安的身邊見過這個箱子。
“難道...就是這個?”
銳雯不知道箱子中究竟存放了什么,但是她卻記得尤里安的話——
“要小心這個箱子,最好躲得遠遠的。”
需要小心并最好躲遠的,
“究竟是什么呢?”
懷著這樣的疑惑,銳雯站在小坡上向北駐足凝望了數秒鐘,轉身背負著符文之刃與行禮,帶著隨行的四十七位軍官一起,坐上了前往納沃利的船只。
而就在銳雯等人前腳離開巴魯鄂的時候,
營寨的北門外,一個身影悄然出現,望著熟悉的大門,抬手將面罩掀起,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輕聲喃喃道:
“終于...回來了!”
“連帶著我的諾言一起。”
那面罩下露出的臉,正是尤里安。
第三百四十一章陰謀與無情
“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巨大的營房中,人來人往。
這里是整個巴魯鄂省諾克薩斯眾兵團的權力中樞,是防衛最嚴密的地方,也是一日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每日的情報需要送達至這里,每日的作戰指令相應的也會從這里傳出,軍隊的后勤補給,指揮調度,軍情情報,這里都是整個巴魯鄂最先知道的地方。
進出的人絡繹不絕,而且從穿著來看,最低等的也是軍官一級。
而當衣甲殘破的尤里安,攜著兩柄武器走進營房的時候,艾彌斯坦便將除了將軍外的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甚至往來的情報傳遞工作也因此暫時中止。
幾個將軍圍坐在長桌之后,幾雙目光在尤里安滿是骯臟的臉龐上打量著,時不時還相互對視一眼,無聲的交流幾句。
而就在這時,坐在中間位置的艾彌斯坦突然出聲了。
“我還以為你隨著煉金炸彈一起...”
艾彌斯坦的話沒有說完就止住了,平靜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但是幾位年齡各不相同的將軍看向尤里安的目光卻不由變得深邃,多出了一分異樣的韻味。
“感謝將軍的關心,得幸于帝國的庇佑,尤里安僥幸從戰場上逃脫。”
艾彌斯坦話中的意思尤里安不明白,他以為眼前的這位女將軍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所以禮貌的回應了一句。
但是那些將軍都是混跡軍伍多年的老狐貍,只是一聽就知道艾彌斯坦話中的深意————
死在行動中,這是尤里安最好的結局。
這并不是艾彌斯坦一人的想法,而是啟動這個計劃的,支持這個計劃的無數人的想法。
雖然尤里安也是奉了帝國軍部高層的秘密指令,但是使用煉金炸彈的事情終歸是不光彩的,而且可以說是“丑聞”。
若是只是將祖安的煉金結晶用到了敵人的身上,那對于諾克薩斯人而言,并沒有什么負擔,甚至他們與祖安煉金男爵合作的目的就是為此。每年每月,在諾克薩斯人的每一處戰場上,只要能獲得勝利,只要能減少士兵的傷亡,那即使造成多大的破壞也是值得的。
甚至若真是那樣,尤里安也不會被這些人期盼著死亡。甚至他還是帝國的英雄。
可是這一次不同。
在納沃利戰場上,隨著易等人的活躍,帝國對那些無極派的劍客們的重視等級不斷的提高,一直到現在,帝國高層已經下令必須不惜代價的鏟除每一個無極派劍客的程度。
可是問題就在于,煉金炸彈的使用,在埋葬了無極劍派與無極村的同時,也葬送了兩千名諾克薩斯士兵的生命。
如果是為國捐軀,光榮的戰死沙場,那么所有人都不會有半點的異議。
可是這兩千名帶甲戰士,沒有死在敵人的刀劍下,卻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而下達這個命令的,還是帝國軍部高層本身。
這對于帝國而言,是一個污點。對于做主發起這次行動的艾彌斯坦所在的貴族派而言,一旦泄露出去,更是一個致命的,足以引起諾克薩斯帝國內亂的大隱患。
所以當艾彌斯坦等人收到了這次戰爭歸來士兵的情報時,他們的心中在為兩千名士兵默哀的同時未嘗沒有一絲隱匿與心底深處的竊喜。
執行計劃的人死了,就沒有人能夠將個夠的上“丑聞”的事情說出去。只要在事后收一收尾,再利用即將啟動的計劃將貴族派的另一個心頭大患,那個貴族的叛徒除去,就可以徹底的高枕無憂了。
在場的幾個將軍在看到尤里安的第一瞬間,心中都閃過了這樣的遺憾————為何你沒有死在那里,
死于煉金毒氣,死于那些名號劍圣的劍客的劍下,又或是隨便怎么樣,只要死在外面,只要永遠的閉上嘴巴就好。
而他們甚至沒有溝通,都不約而同的在心中擬定好了對于那十七位戰爭歸來的百人隊精英的計劃。
在接下來的戰爭中,他們會被散開調撥到各個兵團里,以最快的速度走上戰爭的第一線,然后死在最危險的任務中。
可是,計劃還未開始實施,那個最不應該活著回來的人,卻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說實話,如果是執行任務的那兩千名士兵,有可能有不少人沒有注意尤里安以及他手中那個“箱子”的存在。
可是作為百人隊中的一員,而且還是比較“特殊”的那一個,有哪個人會注意不到煉金毒氣與尤里安之間的關系呢?
所以這也是那十七個士兵回來后一言不發的緣故。
所以這也是這些將軍想要快速的將他們分散處理的原因。
現在知道煉金炸彈的人還尚少,一旦時間再過幾日,那么也許就會多出不少知曉這次戰爭發生了什么的士兵————即使將軍們已經下令對這次的戰爭任務三緘其口,傳播者以泄露帝國軍事機密罪論處。
可是不徹底的讓最后一個能開口的人閉口,那么沒人能夠安心。
而且尤里安還不是貴族派出身,即使他有一位曾經效力于大統領達克威爾親衛雷瑟守備衛隊的父親,與效力于克萊爾女將軍親衛的母親,
也難以掩蓋他身上流淌的“那帶著濃厚土腥味的農家土小子”血脈————這是出自一個貴族的評論。
更何況,尤里安與他的姐姐銳雯,可是帝國內最近聲名鵲起的一對兒,即使是出于杜絕隱患的目的,他們也會讓這兩個人慢慢在戰場上消失。
帝國有一對兒德萊厄斯兄弟就已經足夠了,他們不想再出另一對兒姐弟。
所以他們已經為此制定了一個新的計劃,并著手事實。
可是這些謀劃到尤里安出現的時候,卻有一半宣告暫時破產了。
望著眼前的尤里安,一身破爛的衣甲被從中間劃破成了兩半,眾人皆能從那道胸口處直至大腿的傷痕,以及傷痕附近凝固的血痂,猜想到戰爭的殘酷,
可是為什么這樣的戰爭都沒將你殺死?
幾位將軍真的很想問出這個問題。
不但沒將你殺死,反而似乎讓你更進了一步?
雖然感覺不出尤里安的確切實力,但是這些人都是浸淫軍伍多年的老人,只是從他的精氣神上看,就能察覺到尤里安的變化。
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背負一柄長劍,腰挎一柄匕首,就能感覺到那股幾乎要壓抑不住的銳利感覺。
毫無疑問的,這昭示著尤里安變得更加鋒銳,更加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