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當啷...”
碎片掉落的聲音在夜晚好似遠處傳來的弦歌，又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的敲打在每一人的心里。
一直到碎片盡數落地，握著斷柄的盧恩依舊久久不能自語，而直到這時，身旁倒地的聲音才堪堪響起。
“噗通。”
只是這一聲被所有人忽視掉了。
一直到尤里安的聲音響起時，眾人的目光都未曾離開過滿地的劍刃碎片半分。
“還要繼續么？”
尤里安的聲音從眾人的身后響起，那平靜的聲線，好像并非是在詢問對方，而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一時間，戰場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所有人望著滿地碎片出神，不知該如何開口，亦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這種瞬間跨越了重重阻隔，擊碎了一柄劍客手持長劍再回到原處的做法，好似蜻蜓點水一般，卻每一下都在打擊著一個劍客的自信心。
許多無極派劍客甚至覺得臉上一片燥熱，就連握了十數年，如同一體似的長劍，也變得有些燙手了。
現在支撐著他們的，或許只有對師父的那份恩情，以及身為武者劍客最后的一絲尊嚴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盧恩艱難的抬起頭，緩緩的挪動眼珠，將目光越過一眾師兄弟，落在了人群最后方尤里安手中的靈風長劍上，艱澀的開口道：
“師父...師父怎么樣了，他的靈風為何會在你手中，你...打敗了他？”說出這句話時，盧恩的目光久久的駐留在吞吐豪光的靈風劍刃上，
這柄劍的每一分每一寸，在場的每一個無極人都不會陌生，甚至是再熟悉不過。
永遠縈繞著淡淡的熒光，一旦出鞘就好似有微風相伴，若是刺出，則微風驟然變幻，發散出令人窒息的狂風，吞沒敵人。
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這就是師父的劍啊！
可是很快，沒等尤里安回答，盧恩便否決了這一說法：“不，不可能，沒人是伊法師父的對手，他是有劍圣名號的人。”
是的，在無極派子弟眼中，雖然劍派有劍圣名號的人有三人，可是在他們心底里，唯有伊法是最強大的。
可是最強大的劍圣永不離身的佩劍卻出現在了一個陌生人的手中，這個人還是敵人。這是否是意味著...
氣氛一下子沉悶了下來。
所有人都不愿相信這個事實，齊齊轉頭將目光看向尤里安。
而尤里安也給出了答案。
緩緩提起長劍橫在眼前，褪去了血色外衣的靈風劍面如明鏡一般清亮。一指寬的劍刃微弱的熒光映照出了尤里安破碎的雙瞳。
在眾人的矚目下，尤里安再一次憶起了那日的一切，緩緩開口道：
“確實，沒有人能夠殺死他...曾經。”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尤里安話音落，立刻就有人跳了出來質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殺死了師父，還奪走了他的靈風劍，現在還要在我們面前炫耀一番么！？”
這名無極派的師兄情緒十分的激動，嘴唇微微顫抖著，就連握劍的手也不住的輕輕搖擺。
尤里安輕輕了瞥了那人一眼，對他的激動沒有回應，而是好似自言自語般說道：
“或許，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吧？”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盡皆沉默，而后就是更大的、更激烈的辯駁聲：“不可能，師父怎么會自殺！？”
“一定是你這個諾克薩斯的惡犬用了陰謀詭計！”
“對，你們用毒氣炸彈毀掉了無極村，毀了無極劍派，害死了無數的村民！”
“除了這種卑劣的手段，你們不可能贏！”
“就算用了這種卑鄙的手段，你們也永遠不可能戰勝我們，戰勝艾歐尼亞！”
尤里安的話好似引爆了一個炸藥桶，眾人群情激昂的沖著尤里安發泄著情緒，也是在心中不斷的為伊法的生死尋找一個借口。
可是這一切都是蒼白而無力的：
“如果真是那樣，這柄劍又為何會在我手中。”
輕輕將劍身豎起放在面前，劍刃清亮如水，劍面處雕文刻印清晰可見，尤里安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惡魔，一層一層的撥開了眼前所有人最后的一層衣裙，露出了所有人極力掩飾的，赤果果的心。
“...”
沉默，長久無言的沉默。
實力到了劍圣這種地步，以幾近天人，除非是與同等級的敵手死戰不退，否則即使是威力再如何強大的毒氣炸彈，也未必能致其死亡。
可是眼前之人顯然沒有這個實力。
尤里安雖強，可是有跡可循，
而劍圣出手，無跡可尋。
這便是差距。
從精神到肉體全方位的差距。
伊法的死不止給了所有無極派劍客帶來了震撼，其實最震撼的莫過于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尤里安。
雖然沒有人說，但是尤里安自己心中清楚，他并非是殘忍冷漠之人，從小到大，即使殺了不少人，可是他依舊做不到無情的面對每一個人的死亡。
或許伊法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用了最好的方法給了尤里安致命的一擊。
若是尤里安的心中沒有一絲的堅持，憧憬。只是為殺而殺，那么他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伊法一劍的。
可是尤里安的心中，卻有著對生命的渴望，對某人的寄托，對未來的憧憬。
也正是這樣，他才能在無窮的窒息的壓力下，放大了心中對善的追求，對生的渴望。
找到了絕境之中的一線生機。
而同時他也明白了，所謂無極劍道的核心————
無極之劍，是善之劍。
為善除惡，為天下先，為世人憂，為義舍生。
也正因如此，尤里安才會在離開無極寶塔時，許下對伊法的承諾，
也正因如此，無極派的眾人，才會在尤里安手中留得性命。
或許，伊法的死一文不值，
亦或許，伊法用他的死，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誰知道呢！
迎著眾人的目光，尤里安用平靜的聲音緩緩開口道：
“我欠他一條命。”
輕輕掃過所有人復雜的臉龐，尤里安緩緩的收劍入鞘，“所以...”
“我還給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