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當尤里安跟著樂芙蘭進了一個營帳之后,樂芙蘭纖手一揚,眼前的空間瞬間變了一個模樣,
齊整的棕色地板,淡粉色的墻磚,天頂上華麗而巨大的吊燈將房間照的明亮,
靠著墻邊的位置有一個圍起來的圓桌,圓桌旁有幾個靠椅,墻上還有一個熄滅的壁爐,而遠一些的位置還有一道淡淡的紗簾,隱約能看見紗簾后的大床。
只是瞬間,眼前的景色就由簡樸的行軍帳變成了古色古香的貴族香居。
樂芙蘭隨意的抬手指了指靠椅,招呼尤里安坐下,自己卻轉到了紗簾后。
尤里安雙眼無神的瞥了一眼樂芙蘭,站在原地沒動彈,一層紗簾仿佛隔著一層薄霧,尤里安能看到紗簾后的人影輕輕從臉上取下了面具,而后徑直走到了床邊,纖細的手指撫到頸間,不一會兒,朦朧的光影后,衣袍從樂芙蘭的身上輕輕滑落,掉到地上,發出了輕輕的聲響。
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的飄入耳中,若是往日,尤里安見到這似真似幻的一幕,或許會臉紅的轉頭,又或許會心跳加速,可今天的他,卻只是看了一眼便漠然的轉向了一邊。
不一會兒,樂芙蘭從紗簾的幕后走出,取下了面具,一身淡紫色的及地長裙,踩著一雙高跟兒,“噠噠”的在地板上好似點出了一曲清脆的樂章。
樂芙蘭徑自走到座椅旁,輕輕挑著裙角坐下,雙腿交疊著,手指憑空一劃,圓桌上便出現了一副茶具,
緊接著,嘩嘩的聲音響起,褪去了蕾絲手套,樂芙蘭纖白的手指輕輕拈著茶杯抿了一口,發出滿意的淺吟。
“坐下,難道還要我親自請你么?”樂芙蘭嫵媚的聲音在尤里安的耳邊回蕩,
這一次,尤里安瞥了樂芙蘭一眼,沉默的拖開椅子,坐在了她的對面。
“說說吧,看你的樣子,似乎并不怎么好。”食指與拇指拖著杯子的兩端,輕輕的晃了晃,淺綠色的茶水蕩起層層漣漪,又迅速的消失,一縷淡淡的薄霧飄起,為樂芙蘭絕美的容顏增添了一分朦朧水霧。
“怎么,難道只是幾個月不見,你就將‘救命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凈了?”等了好一會兒,尤里安依舊沒有開口,樂芙蘭輕輕挑了挑眉頭,帶著一絲打趣。
“...”尤里安低著頭,沉默了許久,突然抬起頭,嘴唇輕輕顫了顫,可是半天也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對我,你有什么不能說的么?”輕輕晃動著茶杯,尤里安的視線與樂芙蘭隔空對望,那一雙眼中似乎閃爍著光芒,讓尤里安不自覺的卸下了心防。
“我...”
尤里安低著頭,嘴唇輕輕嚅動著。就在樂芙蘭眼底浮現一抹不耐時,他猛地抬起頭,迎著樂芙蘭的目光,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
“我想要申請退伍。”
晃動的手指頓在了空中,房間內的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就連溫度也憑空下降了幾度。
尤里安說完那句話后就垂下了頭,出神的望著交疊著放在桌上的雙手。而對面的樂芙蘭則在微微一愣之后,眼睛瞬間瞇了起來,
這一刻,她嫵媚的容顏好似覆上了一層淡淡的薄冰,一股無形的氣勢從她的身上散發開來。
不過只是一瞬,氣勢便消失不見,迅速的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而樂芙蘭的面容,也重新柔和了下來,
輕輕將茶杯放到了桌上,瓷制的杯底與圓桌大理石面輕輕磕碰在一起,發出輕輕一聲“叮”,在安靜的屋內異常的明顯。
“似乎...問題很嚴重啊...”樂芙蘭輕輕的站起身,沿著圓桌走了兩步,坐到了尤里安旁邊的位子上,蔥白的手掌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微微側著頭,一縷紫色的發絲從耳邊垂下,樂芙蘭柔聲道:
“可以說給我聽嗎。”
“女士...”就在樂芙蘭手心觸碰尤里安的剎那,尤里安的手指不自覺的回縮,卻被樂芙蘭輕輕的按住
“叫我樂芙蘭...”
她眨了眨眼睛,臉上帶著溫和笑,
“這一次是特殊優待。”
樂芙蘭的聲音輕柔至極,每一個音階之間,似乎都蘊含著濃濃的情意,無聲的淌進尤里安干涸的心田,特別是當她說出“特殊優待”的那一瞬間,尤里安心中的堤防崩塌了。
“銳雯...銳雯不見了...”尤里安的手掌死死的扣在了桌上,指甲刮蹭著大理石面,緩緩的緊握,
“就在...就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座墳塋。”
“埋著諾克薩斯人,埋葬著艾歐尼亞人,也...埋著她。”
尤里安的語氣很輕,又很重,帶著一股竭盡全力的感覺,也帶著一股不敢置信,
“哦...”樂芙蘭的聲音同樣很輕,帶著一絲恍然,可是在尤里安看不見的角度,她的眼底卻如同不見底的深淵一般,看不清任何的情緒。
“你確定么,你有親眼見到這一切么?”尤里安埋著腦袋,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事實上,到現在,尤里安依舊不愿意相信,
只是他似乎能感覺得到,有一根連接著兩人的緊繃的線,突然崩斷了。
而數日前那股心悸的感覺,以及看到那處墳塋時空落落的感覺,似乎都在告訴他心中不好的結局。
“所以,你為什么不為她報仇呢?”樂芙蘭的聲音很輕柔,又很深沉。
尤里安沉默許久,嘆了口氣:
“報仇?找誰?”
“帝國的敵人,那些艾歐尼亞人。”
“有什么用呢,即使殺一千,一萬,十萬人,也換不來銳雯回到我身邊。”
迎著樂芙蘭的注視,尤里安眼中盡是茫然,語氣中帶著一股滄桑:“曾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和她在一起,每天開心的玩,玩過家家,玩父親母親的游戲,可是她不喜歡,”
“她喜歡練劍,她想要成為一名軍人,為了能不被她甩開,我也成為了一名軍人,我想,如果我能努力一些,拼命一些,或許有一天能站在她的身邊,為她盡一點力量,至少能為她擋住一支刺向心臟的刀劍,”
“后來我加入了血色精銳,我很開心,因為我離她更近了,我想,或許有一天等她厭倦了殺人的生活,她會像阿蘭媽媽對伊沙老爹那樣,愿意為我褪下戰甲,換上親手縫紉的、針腳很粗很粗的麻布衣服,我們找一個很寧靜的村子,每日我來種田,她來煮飯,”
“我一度以為那樣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我能感覺的到!”尤里安的雙眼出神的望著樂芙蘭,眼中的晶瑩模糊了視線,
這一刻,似乎眼前的握著他的手的人,就是那個與他竹馬青梅兩小無猜的女孩,
淚珠從眼眶滑落,幻像消失。
眼前的女人同樣美麗,同樣嬌艷,她看他的眼神同樣溫柔,可她卻不是她。
這一瞬間,尤里安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緊緊握住了一般,就連呼吸都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