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從北面飄過來的冷風帶著冬天最后的不甘在天際徘徊,鎮子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寧靜。
大街小巷,忙活了一天的人們互相道過晚安回到房間進入夢鄉,只有星火燈光在夜晚安靜的搖擺。
今天一天在許多鎮子的村民眼中,當真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去觀看推事法庭審判諾克薩斯來的女人,
卻沒想碰到了那柄可以被稱為“魔器”的大劍,差一點命喪當口。
那彌漫的血色光芒,那尖叫的戾魂,是他們一輩子沒有見過的景象,那瀕死的感覺,也像夢魘一般深深烙印在了許多人的心中,久久難以消散。
可是最讓人們印象深刻,甚至是意味難明的,
還是那撲向大劍的身影,那耀眼的白發,那含淚的臉龐,那決絕的雙眼,
那一幕,一直到灰色光華沖上天頂,到血光消散,到許多人離開了庭審法庭回到家中,依舊無法忘記,
許多原本憤怒的人,也在驚與喜的轉換中,不知不覺的對那個諾克薩斯的女人態度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或許...
諾克薩斯也并不盡是嗜血如命的惡魔...?
至少那個女人,就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這樣的轉變,隨著月亮攀上了天空,隨著銀色的光華照耀進窗紗一起,照進無數人的夢。
在這樣一個夜晚,一個輕淺的聲音低低的響起,又在轉瞬間消失在了風中——
“終于...又到了這里。”
銀色的月華灑下,映照在鎮口外的一株大樹上,落在了枝丫陰翳間,一道漆黑的影子上,
“希望是最后一次。”
伴著近乎呢喃一般的低語聲,尤里安的目光眺望著村鎮,神色復雜難明。
就在幾個月前,他為了任務來過這里,沒有驚起一片驚鴻,沒有帶走一片落葉,卻帶走了幾條生命
————他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再來這里,
可是幾個月后,他卻再一次來到這里,為了彌補過失,更為了自己的榮耀與價值。
目光極盡遠眺,村鎮的景色盡入眼中,灰色的光霧升起,慢慢覆蓋眼瞳,尤里安的眉頭微皺著,微微有些心神不屬。
于他而言,這一次的任務雖然是為了彌補先前的過失,但是卻并沒有太大的難度,
那個御風的“余孽”他親自交手過,當時的情況下,若非突發的魔能暴亂分散了他的心神,恐怕那個人立即就會被他斬殺當場,
畢竟——兩人的年齡雖然相差不大,但是實力上,卻是相距甚遠。
對于這一點,尤里安無比的確認,也十分的自信————
這是他作為一名突破了神念境的強者的自信。
只是現在讓他遲遲沒有行動的,卻是另一件事,
“所以...那種感覺,究竟是不是我的錯覺?”
目光炯炯,在黑夜中如同兩盞燃著的燭燈,環視著寂靜的村鎮,
回憶著白天時分突然劃過心頭的感覺,那種感覺是他非常熟悉的,
熟悉到讓他只一想到,心中的天空就仿佛要下起雨來,
熟悉到他只是淺思輕想,便會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沖動。
也正是那種感覺,讓他將原本還需兩日的路程生生縮短了一半,在入夜之前趕到了村鎮。
但是一直到夜深人靜,月上當空,
尤里安依舊靜立在樹梢枝丫上,沒有挪動半分。
“是誰?”尤里安扶著樹干,雙眼出神,出口的聲音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般,帶著一股撕扯的竭力。
只因那種感覺讓他不由得再一次想起了那一天,
那...灰暗的一天。
那一天,
諾克薩斯在普雷希典城下大敗撤退,他喪失了一次建立功勛榮耀的機會,也體味到了失敗的感覺;
更是那一天,
他失去了一個至親的姐姐,一個他追逐愛慕了二十年的女孩
————徹底的失去,斷掉了聯系,也遺失了最后的訊息。
那一天他曾無數次的回憶,卻又總是在回憶的邊緣徘徊良久后選擇了退縮。
事實上,在那片遺落了附有他獨特魔能訊息的金屬碎片的荒山中,尤里安曾尋找了很久,
只是碎片崩碎落入了泥土中,那柄斷劍卻悄悄的消失了,
就像銳雯一樣,
秋去冬來,冬去春至,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就好像徹底消失了一般,消失在了諾克薩斯,也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可是現在...
“是誰?將它們拼合到了一起?”神念張開,尤里安靜靜的感知著村鎮,觸碰著那一絲彌留未散的熟悉感覺,
他感覺到,這里有魔力的殘留,
那塊金屬碎片被人激活了,
連同符文大劍一起,有人將他們組合到了一起。
“究竟是誰!?”再次發問,無名的怒火自心底燃起,灼燒著尤里安的神智與心靈。
如果銳雯當真逝去,隨著那傾天的泥石流和爆發的煉金毒霧一起埋葬在了山野樹林,
那么那柄符文大劍,或許就是她唯一遺留下來的東西。
是他唯一的回憶。
可是他盡力尋找沒有找到,現在卻落入了不知名人的手中,連同那塊被他遺落在御風道館后院中的金屬碎塊一起,
這無疑是對逝去之人的褻瀆,
這讓他如何能夠忍耐?
事實上,在尤里安駐足樹梢的這段時間,
周遭的世界仿佛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夜不再寒,風不再吹,
聽不見蟲鳴犬吠,也不見銀霞揮灑。
天地倒影在他的雙瞳中,伴著眼底深處若隱若現的符文印記,尤里安已經動用了世界符文的力量,將這處村鎮,這片空間徹底的封鎖了起來,
“如果找不到褻瀆銳雯的人,那么這里的所有人,都要一起陪葬!”
頭一次,尤里安心底浮現出了冷酷的想法,
也是頭一次,他將夢想、善良、正義統統拋到了腦后,
將那自銳雯逝去后所積蓄的所有情緒,不論是悲傷憤怒,還是對未來、對夢想的迷茫不自信,統統轉化為了滔天的憤怒,
那積蓄的怒火,就好像夜空中憑空出現的烏云一般,緩緩的遮蔽了月華,遮住了光亮。
此時的他,心中只有、也僅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那個拼湊了符文大劍的人,
然后,將他活生生的砍成一千段,一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