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世妍后背出了身冷汗。
她弟弟太會找事了。
她的確是讓人家給她賠禮道歉了，也的確是潑了人家一身茶水。
還不是因為那紈绔太氣人？
那個紈绔的爹，養子不教，得罪了顧家的人，想到顧世妍的外公和舅舅，嚇得肝膽俱裂，親自過來賠罪，又不是顧世妍要求的。
她越是嚴厲，人家心里也會輕松一點。
顧世霆這混賬不懂，把這話還傳到了外公耳朵里。
外公年輕時，殺伐果斷，又是風刀霜劍里滾過的，最是懂得拿捏人心。可不知怎么的，到了晚年，他對孩子們的要求是“寬厚”。
顧世妍沒辦法了，怕惹得外公更生氣，只得把盛棠推出來。
“我……”盛棠沉吟了下，笑道，“您不是想念外婆嗎？我沒有詩寫給您，有一首寫給外婆的。”
顧世霆和顧世妍都看著她。
沒想到，盛棠能如此自然應對。
只是……
如果寫得不好，可能會讓外公不高興。外公是不愿意旁人說外婆半分的，哪怕他自己常說外婆無理取鬧。
“這是一首詩，《當你老了》。”盛棠繼續道。
顧世霆：“……”
顧世妍：“……”
寫詩給別人，都是歌頌年輕時的豐功偉績吧，哪有人寫人家“老了”。
外公剛還在說，外婆怕老，長了白發不許人說，還鬧脾氣呢。
“棠棠跟阿霆和宋辰混久了，怎么也變成了一根棒槌？”顧世妍很痛心。
這罵人不拐彎的性格，有點愁人啊。
老爺子卻覺得有趣。
贊美年輕的詩歌太多了，就好像只有年輕才值得夸耀一樣。
年老之后，的確好像和這個世界脫節了。
盛棠的話，反而讓他有了點興趣。
“你說，我聽聽。”老爺子笑了笑，并不介意。
“當你老了，頭發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
慢讀著，追夢當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與深幽的暈影
多少人愛過你曇花一現的身影
愛過你的美貌，以虛偽或真情
一人曾愛過你那朝圣的心
愛你哀傷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在爐罩邊低眉彎腰
憂戚沉思，喃喃而語
愛情是怎樣逝去，又怎樣步上群山
怎樣在繁星間藏住了臉。”
老爺子一開始漫不經心聽著，后來眼睛越來越亮，又帶上了幾分淡淡的哀思。
待盛棠說完，他怔愣了好一會兒。
顧世霆則輕輕握住了盛棠的手，只感覺這首詩很好，外公肯定會很喜歡，棠棠非常厲害。
顧世妍目瞪口呆，沒想到盛棠真的幫她解圍了。
她原意是盛棠隨便說一說她以前寫過的詩，或者給外公唱一唱歌。
沒想到，盛棠來了新的，還這么好。
老爺子愣怔中回神，對盛棠道：“你……你能再說一遍嗎？”
盛棠笑了笑：“我寫下來給您吧，這首詩是送給您的，雖然不是寫給您。”
說罷，她去護士臺要了紙筆。
盛棠的字寫得不錯，很快回來了，遞給了老爺子。
老爺子看著，好像回想起了妻子的臉。
“她要是在，她一定會非常喜歡這首詩。”老爺子聲音有點淡淡感傷，“她會喜歡的。”
特別是中間那段。
盛棠看著老爺子很喜歡，松了口氣。
這是文藝復興時期，愛爾蘭詩人葉芝的一首詩，盛棠那時候雖然很年輕，卻一直很喜歡。
她那時候總是想，有個人能陪著她終老，到老仍愛慕年華逝去的她，該多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