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城之上,依然一身白底染翠長裙的商有蘇默默迎風而立,一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黑色秀發,一改往日的垂掛髻和單螺髻,梳了雙刀髻。
恰好兩根朱釵并簪。
一新一舊。
冬日陽光打在身上,小蘿莉整個人都泛著鮮活光華。
如那仙女謫降。
商有蘇目視著不遠處悄然出城的持槍漢子和佩柳葉刀的尼姑,無聲哂笑。
輕聲說道:“許秋生是個明白人,知道雙陽是誰的雙陽,只是他沒能明白一件事,雙陽城是公子的雙陽城,雙陽城卻不止公子一個人,連張雪迎、魏持山都死在了這里,他那兩個人也無濟于事。”
站在商有蘇身后的是個出人意料的人:江捕頭。
聞言笑道:“燈下黑。”
商有蘇沉吟片刻,“公子進山,有裴昱在,出不了什么事。我要離開雙陽一段時日,北方那邊傳來消息,荒人的黑衣軍師悄然南下,不知道是要見信王還是明王,又或者是趙負商。”
江捕頭點頭,“有陳弼在,許秋生作不了妖。”
商有蘇的身影一閃而逝。
……
……
雙陽城西三十里外,是南北綿延近千里的橫斷山脈,寬亦逾百里,最寬之處竟達四百里。
歷來有十萬大山之說。
雙陽城轄境狹長百余里,恰好南北朝向倚著橫斷山脈,占據了整個橫斷山脈的六分之一,也是山林最為寬闊的區域。
如果算上山區,雙陽縣是大徵天下疆域最廣的縣。
比府城還大。
在老王送來堪輿圖后,齊平川恍然明白,為何齊汗青要選擇在雙陽城落子布局——前有固若金湯的城池,后有十萬大山,可進可退,確實是最佳選擇。
望山跑死馬。
盡管在城頭就能看見群山,但要跑到山前,需半日功夫,于是在一處從山上淌下來的小溪畔,兩人下馬稍事休憩。
河水冰涼。
齊平川洗了手坐在裴昱旁邊,從懷里遞出一根朱釵,“肉償我估計是沒希望了,這枚朱釵算報酬,為了買它,花光了我半年私房錢。”
裴昱笑意玩味,“私房錢?”
齊平川干笑。
裴昱接過朱釵,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我竟然有這么廉價的一天。”
齊平川正色,“禮輕人意重。”
裴昱撇嘴,“少忽悠,這枚朱釵最多一兩銀子。”
為了一枚朱釵給人賣命。
齊平川心虛的咳嗽,被她看出來了,貴的是送給商有蘇那枚,這枚朱釵么……是自己軟磨硬泡,首飾店老掌柜半賣買送。
拿出堪輿圖,指著標注距離最近的小圈,“先去晴雨山。”
裴昱無所謂的嗯了聲,盯著齊平川背后的大黑傘,有些好奇,“我沒記錯的話,這把傘是張雪迎那把,你竟然把它修好了?”
齊平川搖頭,“我家丫鬟找人修好的,我給它取了個名字。”
“什么名字。”
“九天十地八荒六合五湖四海唯我獨尊大天羅仙魔神傘,怎么樣,拉轟吧?”
裴昱瞠目結舌,這什么鬼名字?
忍無可忍,憋出了心中一個疑問,“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家商有蘇不簡單,她背后很可能有一個連陳弼都無法窺其陰影的力量。”
齊平川呵呵一樂,“我知道啊。”
裴昱甩了個白眼,“還樂?”
齊平川大袖一揮,“我只需要知道一點,她不會害我,足夠了。”
反正她是我齊傲天的女主角。
裴昱嘆氣,自以為想明白了一點,“你倆……”
莫非生米煮成了熟飯。
齊平川苦笑,“我倒是想,可惜她不給我機會啊,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必將上下而求索,有些人,遲早是跑不出本大爺手掌心的!”
有些人……嘿嘿,可不止商有蘇。
裴昱一臉黑線,她當然明白“有些人”這三個字的內涵,習慣了這貨的無恥,也沒發怒,說道:“其實我倒是懷疑商有蘇是那個人。”
如果是她就說得通了。
齊平川咳嗽一聲,“有個事得告訴你,昭寧公主已經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他也懷疑商有蘇是商浩然的女兒。
裴昱眼睛一亮,“太宗詔書呢?”
齊平川一攤雙手,一臉賊笑,“在某些事情還沒發生之前,我可不能告訴你,畢竟咱倆還生分嘛,先培養培養感情,到時候你儂我儂,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知無不言。”
“鬼才要和你培養感情,鬼才要和你知無不言,走了!”
裴昱起身就走。
這貨還有完沒完了,而且明目長膽,絲毫不掩飾齷蹉想法,真是讓人頭疼,就不怕自己一刀讓他變成太監么。
話說回來,裴昱心里那點女兒心思,有些喜滋滋的小得意。
并綹前行。
“齊平川,你真被晴雨山那些山賊打得哭爹叫娘?”
“不會說話就別說,我那叫與人為善,免得山賊混不下去出山來打家劫舍。”
“齊平川,商有蘇真不給你錢花?”
“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哈,說話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你滾!”
“一起滾啊。”
“……”
裴昱這輩子是真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偏生有時候還被這家伙撩得內心濕漉漉的,讓人又恨又喜,就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債。
還不清的那種。
山外艷陽高照,山間濃霧未散盡,道路漸窄,處處濕漉漉,兩人只得牽馬步行。
晴雨山在望。
在一塊干燥巖石上吃過午飯,又走了一個時辰,繞過一片密林,峰回路轉,眼前出現一片廣袤農田,麥苗青綠,田邊村舍一片。
兩人口瞪目呆。
山賊……也種田?
裴昱忽然臉色一變,拖在身后的刀猛然輕顫,一把將齊平川拉到身后。
齊平川大驚失色,“驚慌失措”的抱住裴昱的腰肢,探頭,“有巨蟒?”
裴昱無語。
左邊不遠處的高坎上,站著位面如冠玉的青年,一身白衣,腰間佩劍,居高臨下,卻負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想不到我陳大劍仙被與世隔絕在這漭漭群山,卻依然遮掩不住天下無雙的絕世風采,徹底折服了你這等凡夫俗子。”
齊平川潑口大罵,“老子這輩子真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貨他認識。
應該說,這貨“齊平川”認識。
世襲縣尉之后剿匪,第一次來晴雨山,就是被這貨打得哭爹叫娘的。
裴昱回首,怒眉:“抱夠了沒?”
齊平川被她拉到身后,這貨一驚一乍,看似無意其實是故意順勢抱著她。
這姿勢別提多曖昧了。
裴昱心里忍不住仰天一聲悲嘆,到底誰才是那個厚顏無恥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