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寒風刺骨。
齊平川卻覺得很溫暖,世間總有那么一些人,當你不需要他時,他如一粒沙子沉寂在漫漫時光長河里。
然后有一天,你需要他。
他來了。
依然光彩熠熠。
老卒崔六甲就是這樣的人。
他曾是逃兵,在潰敗中被一箭射傷,但齊平川選擇相信他。
小鹿家不遠,一兩百米,齊平川摸黑走了會兒便能看見被燭火映照的房間,心里不由得活絡起來,想飄了……
會不會……小鹿真去暖床了?
在這寂寞的寒冬,在這與世隔絕的深山,這是何等美妙的事!
何況,我齊傲天是這片區域的王,不應該各色女子由我挑?
他想的很飄……
畢竟,這是一個男人做夢都在想的事。
比如,成為一個世界的王,然后在整個天下選秀。
不過,越是接近小鹿家,齊平川心里越虛,反而有些怕。
萬一真的,怎么辦?
肯定得君子。
這點節操還是有的,就算要當種馬,也不能禍害好姑娘,就算要禍害好姑娘,也要做一個負責任的種馬。
小鹿是個好姑娘。
齊平川做不出那種完事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事來。
更不能仗著自己的身份和長得好看就禍害小鹿。
底線不能丟。
好在并沒有發生什么,被窩依然冰冷,小鹿端來熱水后期期艾艾想說什么,又沒說,扭頭跑了。
像個受驚的兔子。
真是個山花燦爛。
讓齊平川想起了夕陽下的奔跑,那是逝去的青春。
一夜無夢。
第二日醒來,洗漱之后,小鹿過來,捏著衣角紅著臉說我爹叫你過去吃早飯了。
小鹿姓黃。
爹娘都是老實巴交的人,她爹是虎跳峽屯兵中的一個小百戶,也從沒把他自己當個官看待,平日里悶聲悶氣的,不太愛說話。
吃早飯時嘟嚕嘟嚕三下五除二扒光,對齊平川說了句小哥你休息著,有事找小鹿丫頭就行。
拿了刀出門。
今天他當值,要去虎跳峽峽口守門。
齊平川起身送他出門后繼續就著酸菜饅頭喝稀飯。
別說,真香。
一想起從紅峽谷到虎跳峽這段日子,齊平川就忍不住肉牛滿面,狗日的陳歆慕說這段路不難,結果齊平川差點死深山里。
各種懸崖峭壁,好幾次和帶路的薛定風一起落入深坑之中,摔得鼻青臉腫,甚至還驚醒了一頭冬眠的黑熊。
所以受傷是真,采藥是假。
小鹿的娘是個普通婦人,在廚房里和小鹿一起吃了早飯后,端了小簸箕坐在臺階上做繡工,偶爾抬頭看一眼堂屋里的年輕采藥人。
婦人嘴角微微噙笑。
知女莫若母。
她看出了自家女兒對這年輕人懵懂的好感,也難怪,丫頭十五六歲了,按照大戶人家的規矩,已經及笄可以嫁人。
正是思春的年華。
偏生這采藥后生長得俊俏,比整個虎跳峽的年輕人都好看。
丫頭不動心才怪。
想到這婦人心里嘆了口氣,可惜了。
虎跳峽中的丫頭,可不能嫁給外面的人,最多就是這片山里諸多山頭之間通婚,從來到虎跳峽到如今,從無例外。
齊平川吃了飯,走到院子里,望了一眼小鹿的閨房,對婦人笑道:“嬸兒,我去找一下崔老將軍。”
婦人放下針線,“崔大爺出門了。”
因是外人,婦人沒好意思說崔六甲的外號:崔牛皮。
齊平川點頭,知道崔六甲去干什么了。
于是說道:“我出去逛逛。”
婦人猛然一驚,想起了虎跳峽的規矩,可不是外人隨意逛的,尤其是那幾個存放軍械的地方,于是多了個心思,回頭喊道:“小鹿,你陪小川出去走走。”
吱呀一聲,小鹿低著頭出來。
不敢看齊平川。
少女心思都是晴。
齊平川只能假裝不懂,對小鹿微微施禮:“有勞小鹿姑娘了。”
小鹿嗯了聲,走在了前面。
出了院子,隨意漫步,齊平川邊走邊看,一邊在心里默默和陳歆慕給的資料進行對比,最后吃驚的發現出入很大。
按照陳歆慕的資料,虎跳峽人口應該在一萬三千左右。
也是四人養一卒。
然而在峽谷中走了一段,按照村舍密度推算,虎跳峽人口應該在兩萬左右,而且齊平川發現了幾個地方修了練箭的校場。
虎跳峽屯的是步卒。
卻在悄然發展弓弩手,而且看樣子弓弩手不少,恐怕這就是曹悲的野心。
峽口天險有弓弩手當關,越發堅不可摧。
昨夜崔六甲沒給自己說這個狀況。
遠遠的可以望見虎踞坪,齊平川轉身走了另外一條路,梁思琪在那里,可不能被這小娘皮認出來,要不然前功盡棄。
兩人一路無語。
在大致了解了虎跳峽的地形后,齊平川心緒松懈下來。
問小鹿:“你見過梁思琪嗎?”
小鹿點頭,“見過,可漂亮了,比天上的仙女還漂亮。”
齊平川暗樂,說那是你沒去過山外的世界,山外面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就像我家丫鬟,那可是比皇宮里的太后娘娘還要漂亮。
小鹿眼睛一亮,旋即又黯然,采藥人能有什么丫鬟,況且她爹不讓她出山。
少女,總是向往外面世界。
齊平川心中有些撕裂感,像小鹿這樣對世界充滿好奇和憧憬的少年少女,這片山脈里還有很多,虎跳峽有,晴雨山有,其他山頭也有。
于是微笑著說小鹿,你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女毫不猶豫的點頭。
齊平川呵呵一笑,說外面的世界很美,但也很危險,不過沒關系,世間總還是好人多,等以后我離開雙陽了,把我那座院子送給你。
小鹿也沒當回事。
她不信這個叫小川的采藥人會在城里有一座院子,還這么大方。
聽爹說,雙陽城一座院子可貴了。
他莫不是想拐騙我。
撇嘴,“不稀罕。”
齊平川猛然一腳踹在一顆碗口大的云松上,積雪颯颯而落,落在小鹿身上,她啊呀一聲,看著同樣滿身是雪狼狽不堪的齊平川,覺得他是個不會玩雪的傻子。
她卻笑得更像個傻子,“笨死了,竟然不知道踹了就跑。”
笑容綻放在漱漱雪花中。
山花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