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劍而行。
歸家必經路上,已是人煙絕跡,更無一家店鋪開門。
齊平川有些惆悵。
說實在的,關于粱涼的推演,最壞的結局不是沒想過,唯獨沒想到他會一進城就發難,打了自己和陳弼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深呼吸一口氣,你粱涼還想殺我?
過了今日,看誰殺誰!
長街之上,一位青衫刀客倒執長刀,默默的看著齊平川走到他面前,“你不怕死?”
齊平川瞇眼,“許欒?”
跟隨許秋生到雙陽城的扈從,恐怕身手不弱。
許欒緩緩抬起長刀,指向齊平川,“我洛棠許氏的老太爺說了,秋生是家族的未來,他在哪里跌倒,就要從哪里爬起來。”
齊平川呵呵一笑,“那他這輩子恐怕爬不起來了。”
許秋生比詩詞輸了。
他要是再比,隨便拿兩手詩仙詩圣的作品,或者把春江花月夜拿出來,許秋生還不一輩子躺地上,他拿頭來壓這些作品啊。
許欒聲音冷漠無情,“所以,殺了你最好。”
何須爬起來。
齊平川哦了一聲,“我不信。”
許欒一步一步,踏著氣機節點走向齊平川,“你怕不怕死,信不信,都和我無關,也和事實無關,事實就是,今日你必死無疑。”
齊平川出現在不遠處的許秋生,暗暗搖頭。
要不是去山里忙了一圈。
你已經死了。
不過沒關系,今天的雙陽城,總要死一些人,目前來看,今日殺不了粱涼,我齊傲天也是不會死,那就只有死你許秋生了。
明王大世子粱涼殺了永興州知州,想必這個局面很多人樂意看到。
許鸞從上到下一刀劈落,舌綻春雷,“拔劍!”
齊平川動也不動,一臉諷刺。
真當我雙陽無人?
橫空出現一把短劍,挑住下落的長刀,一位穿著縣衙刀筆小吏衣衫的男子出現在齊平川身畔,短劍一振,攤開許鸞,沉聲道:“你的對手是我。”
李輕塵!
如今五官清瘦面白無須,身影高挑單薄,很難讓人將他和曾經滿面虬須身材魁梧的李輕塵聯系到一起,所以他的存在,是粱涼和許秋生等人都預料到的事。
李輕塵本該死了。
誰也料不到他化身刀筆小吏藏身雙陽縣衙。
許欒不認識李輕塵。
實際上認識李輕塵的人不多,他本身是繡衣死士和尖獠死士,都是見不得光的身份。
但他的劍夠慢,而且夠重。
這就足夠了。
齊平川微微彎腰,“有勞。”
李輕塵微微頷首,今天罕見的沒有喝酒,輕笑著道了句裴昱我攔不住,攔洛棠許氏這個書香世家出身的武道高手,還是可以的。
橫劍在側,“你盡管離去。”
齊平川瀟灑離去。
許欒被李輕塵盯著,根本沒有空間對齊平川出手——可以向齊平川出刀,但不一定殺得死,而他則一定會死在那個刀筆小吏的短劍下。
齊平川走初不遠,身后爆發出狂風,刀光劍影間,殺意如織。
他沒有回頭。
當夜趙承宗麾下那個姜冉,用毒都沒能殺死李輕塵,許欒更不能。
像李輕塵這樣的人很難死。
他也不敢死。
因為他肩上,還承載著整個隴西李氏的血海深仇。
走出一條街,轉角十字路口處。
有人。
一位身材矮小,長裙齊膝,上身穿著一件緊身衣,風情秀甲天下的女子。
裴昱!
她腰間纏著金線,金線盡頭,是一柄比她還高的寬大長刀,拖在地上。
齊平川來到她面前站定,“你要殺我?”
裴昱咬著嘴唇不言不語。
齊平川微微一聲嘆息,“還記得那一天,你我第一次相見,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裴昱扯了扯嘴角。
齊平川認真的道:“那是真心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好吧……
我承認,齊平川心里暗道了聲對不起,任何一個男人看見你,都不可能不動心,我最初的萌動,其實和感情無關。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啊,我們相交這么深,早就有了感情基礎。
如果不是粱涼來了。
現在就應該從理論發展到實踐。
裴昱輕顫了一剎。
嘴唇被要出了血痕,低頭,“對不起。”
我還是要殺你。
在決定從衙門回家之前,齊平川已經推算過,那位佩劍青年要去攔商有蘇,許秋生那邊就算要動手,也有李輕塵。
所以他真正的敵人,只有一個。
裴昱。
粱涼正是基于對裴昱的絕對信任,所以才敢在今日暴起發難。
然而……
老子齊平川,能說又會編。
不信馴服不了這屁胭脂烈馬——梁思琪都得服服帖帖的,何況裴昱。
于是一臉柔情口吐蓮花,“裴昱,我不想聽見你說對不起,當一個男人需要一個女人對他說出這句對不起時,就已經說明這個男人的失敗。”
“如果,你真的覺得殺了我,就能得到粱涼的絕對信任,可以回到明州刺殺明王,那你取我頭顱去便是,我齊平川絕不皺一下眉頭。”
嗯……我會溜。
女人嘛,可以慢慢征服,命只有一條。
繼續笑道:“可是裴昱,你真的了解粱涼嗎?”
裴昱凄然一笑。
她怎么會不知道。
她自小被養在王府,本只是一個被嚴加看管的普通丫鬟,然后天賦異稟,七八歲就開始嶄露鋒芒,引得不少奴仆口水連連。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身世,以為真的只是個孤兒。
后來她被調去粱涼書房當陪讀丫鬟。
粱涼掩飾的很好。
從小到大,粱涼在幾個世子里都不是特別被明王看好,比起在京都當質子的梁琦好不了多少,所以他一直用書呆子的假象掩飾他的野望。
但裴昱知道。
她本來覺得沒什么,男人么,誰不想鑄就千秋功業名垂青史。
她依然像尊敬兄長一樣尊敬他。
直到這一次。
她寒心了。
因為來雙陽城的路上,她發現,把自己當親生妹妹看待的粱涼,有時候在自己不注意時,會用特別奇怪的眼光盯著自己看。
他以為她不知道。
實際上,女人的直覺最為敏銳,裴昱什么都知道。
她也知道,那是男人色欲的目光。
而且和齊平川看自己的眼光不同,齊平川的眼光里,是有對美玉的欣賞。
而粱涼的目光,只有掩飾得很好的欲望。
但是沒關系。
不論粱涼想做什么,她要做的事,就是讓粱涼以為她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帶她回明州,如此一來,她便不用借齊平川的手去殺明王。
原因很簡單。
有些仇恨不得不報。
還有一點,她自己都沒發覺,在她心里,她不愿意在齊平川面前低一等,也不愿意在商有蘇面前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