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沒亮,邀雨便起床和子墨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了一套拳。這么多年,她學過的武功門派已經數不清了。
但是每天晨起打的,永遠是爹爹檀道濟,在她三歲武學啟蒙時教她的那套檀家拳。
打出一身汗,邀雨才覺得清爽許多,原本的困意也都消退干凈了。待她回到房內,發現早有婢女準備好了擦身的熱水,桌上還放了一小盤切得薄薄的鹿茸。
據說北地最近流行武將家早起打完拳后嚼一片鹿茸,說是能汲補陽氣,強身健體。邀雨估計拓跋破軍也跟了這股風,所以婢女們才依樣給她也準備了。
“女郎可要用早膳?”婢女見邀雨沒去碰那碟鹿茸,直接進了側間,趕忙詢問道。
已經脫光了,泡在熱水桶里的邀雨極輕地“嗯”了一聲。婢女便打了個手勢,讓人去準備了。
用了早膳,邀雨沒有任何出門的興致。昨天的事,一直在她腦子里轉悠。
她不怕爹和娘會擔心。自己女兒身上什么地方有胎記,他們總還看得出來。
況且詐死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已經不稀罕了。可邀雨依舊情緒低落。
她所幸躺倒在榻上,抓了把花生,一邊把花生拋高,一邊用嘴接著玩兒。還沒扔兩粒呢,就聽到有人偷偷摸摸蹭到房門前的腳步聲。
邀雨毫不猶豫,一粒花生米飛出去,正中來人。
來人估計被打得挺疼,可依舊拼命壓低了聲音“哎呦”了一聲。接著就不動了。
邀雨沒好氣兒地招呼道,“別裝了。本女郎若真用了全力,你早就給對穿了!”
似乎是看到了來人打了個哆嗦的樣子,邀雨一樂,心情好了一些。
來人磨磨蹭蹭地走了半天,才到了邀雨門前。又老老實實地敲門,聽到邀雨“嗯”了一聲,才試探著,緩緩把門推了個縫兒。
門縫里,漏出了拓跋鐘帶著嬰兒肥的臉。
邀雨不喜歡他,顯然不想讓他進來,干脆端著花生米,起身坐到迎客的案桌上,正對著門縫里的拓跋鐘,邊吃花生米邊冷臉問,“你來干嘛?”
拓跋鐘覺得自己在門縫兒上有些尷尬,可手抬高了幾次,終究沒膽子把門再推大點兒。
他索性就沖著門縫兒回答,“額……那個……我爹揍了我一頓。”
邀雨哼了一聲,依舊面無表情地吃著花生米,“我聽到了。腳步落地聲一深一淺,看來你爹對你還挺疼愛。”
應該打得讓他徹底下不了床才對!
拓跋鐘覺得不該是這樣,往常他要是訴苦,肯定好多人來安慰他,到這兒怎么沒作用呢?
還沒等拓跋鐘想明白,邀雨就先沒了耐心,“你再不走,估計一會兒就走不了了。”
拓跋鐘又被嚇得一哆嗦,可到底沒退后,接道,“秦舍人讓我來告訴你,他無大礙了。”
拓跋鐘說到這兒偷瞄了邀雨一眼,見她沒多大反應,才又開口道,“他說緩兵之計,往往算不上好計,卻未嘗不是好伏筆。”
邀雨聽到這兒,眼睛微微亮了亮,“他還說什么了?”
拓跋鐘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回道,“還、還說,讓我來給您道歉。”
邀雨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行了,知道了。滾吧。”
拓跋鐘察覺到邀雨對他的不喜,便墊著腳,盡量不讓傷了的屁股用力,費勁地轉了個身。
剛想走,又忍不住回了個頭,從門縫里看到邀雨還在吃那盤子花生米,就極小聲地說,“這種花生米不好吃,廊坊街賣的糖粘子和鹽粘子才好吃。”
“你說什么?”邀雨陡然拔高了些音量。
拓跋鐘沒想到邀雨反應這么大,一個屁股蹲兒坐在地上,緊接著就被嚇得打起嗝來!
邀雨推開門時,正看見拓跋鐘因為打嗝而一顫一顫的頰肉,不由得心情大好。
“你說哪兒的糖粘子和鹽粘子好吃?”
拓跋鐘邊打嗝邊回,“廊(嗝)廊坊街(嗝)”。
“你領路,帶我去。”邀雨說完便一副作勢要走的架勢。
“門衛不(嗝)不讓我(嗝)出去的。我還在(嗝)關禁閉(嗝)。”
邀雨被他逗得笑出了聲,猛地拍了一下他后背。
“誒呀媽呀——我死啦——”拓跋鐘一聲鬼叫,倒地不起。
拓跋鐘躺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活著,這才一咕嚕爬起來。
邀雨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拓跋鐘,“不打嗝了吧?不打嗝就走。”
拓跋鐘一摸胸口,“誒?真的不打嗝了!”
見邀雨已經走出一丈遠了,拓跋鐘趕緊忍著屁股疼,一顛一顛,小跑著追上來,“可不打嗝我爹也不會讓我出去的。”
邀雨隨便伸手招來了個婢女,吩咐道,“你去和拓跋破軍說,讓拓跋鐘帶著受傷的屁股陪我逛街才是最好的懲罰。”
拓跋鐘聞言愣在原地,他剛才聽到了什么?怎么感覺有道理又沒道理的?最后他還是忍不住能出府的誘惑,屁顛兒屁顛兒地跟了上去。
拓跋鐘跟在邀雨后面,看著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去。就連門口那幾尊鐵面羅漢,都不敢阻攔他們。
他一時間有點恍惚,這份氣度,讓拓跋鐘分不清走在自己前面的是邀雨還是父親了……
待拓跋鐘回過神,脫口而出就道,“我能拜你為師嗎!”
邀雨連頭都沒回,嘲諷著,“你資質太差,做不了我徒弟。”
拓跋鐘顛著屁股,又是一路小跑地追上去,軟磨硬泡道,“不用教,不用教!你能帶我出府就行!”
邀雨瞟了他一眼,這將門之子怎么就這么點兒出息?出個門而已……,有那么……邀雨忽然想到了檀府中的地宮。
是啊……出個門兒而已,有那么難嗎?
兩個人都不知道在外面瘋玩了多久,一直到太陽西掛才回到家中。
從來沒有被允許如此自由出府過的拓跋鐘覺得,今日簡直如同過年一樣!他突然切身體理解了先生教的,“背靠大樹好乘涼”,是什么意思。
可他光顧著瘋玩,完全忘了自己屁股上的傷還要養著。等回到將軍府,興奮勁兒過了,這才察覺到疼。
于是兩人剛一回府,又好一陣兒鬧騰。
等天黑透了,邀雨才回到房間內,子墨已不知在里面等了多久了。
“玩夠了?”他摸摸邀雨的頭。
“恩,吃了不少東西。肚子好漲……我要的東西你弄到了?”
“在這。”子墨遞給她一個小包。
邀雨看了看里面包的東西,開心地笑了起來,“很好,我們三個一人一個!這樣就沒問題了。”
子墨被她氣得直樂,“這東西人家全府也才那么一個,你可好,一人一個,也不嫌多!”
“本女郎向來是嫌少不嫌多!”
邀雨掂著手里的小包,那天喝酒的時候,她從拓跋破軍身上偷來了這東西,給子墨看后記住了形制,又放了回去。如今多了個保命符,以后指不定會在哪用到它。
子墨見她將東西收好了,才柔聲道,“下次不要再吃那么多雜食,腹痛起來又要耍賴。我讓他們給你熬了清粥,好歹進一些,暖暖胃也好。”
邀雨沖他甜甜一笑,“嗯,好。”
——小劇場在作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