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兒叫住邀雨他們后,轉身跑到箱籠前,打開箱籠就從最上面拿了個油包出來。連同一個腰牌一并交給邀雨。
“你去我家,把這個交給我師傅。我原以為進宮前能見上她一面,所以早早把這包點心準備好了。只是沒能如愿。你便出宮替我送去吧。千萬小心,別捏壞了。”鐘兒說話間眸光幾滅幾亮,看得邀雨心疼不已。
出了定心院,春含小聲舒了口氣,“幸好這位拓跋小郎君是個好說話的。”
春含拉起邀雨的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你運氣不錯,才剛入宮,就能遇到這么良善的主子。只是……”
春含身體微微前傾,小聲道,“以后你要多替你家主子看顧著些。聽說匹婁放了話,管內務的太監們為了討好匹婁,也會刻意為難小郎君。你瞧瞧,這么冷的天,連個炭盆子都不給他,真是可憐……”
邀雨楞了,怪不得她覺得里面那么冷,原來是因為沒有炭盆。匹婁是誰?為什么要為難鐘兒?
邀雨的腦子里立刻有個聲音蹦出來,欺負我徒弟,去殺了他!
邀雨連忙猛地搖了搖頭,心道,不行不行,子墨說得對,現在不是肆意橫來的時候。
“誒,我說的話你可記得了?”春含的聲音突然鉆進邀雨的耳朵。
還未等邀雨答話,便聽子墨先道,“春含姐姐的話,我們都記下了。多謝姐姐提點。還請姐姐在嘉禾夫人面前為小郎君多說幾句好話,小郎君的日子方能好過一些。”
春含微微側著的臉粉若桃花,一副想要去看子墨,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扭捏道,“我也是看我家夫人對小郎君的事兒很是上心,才好心說一句,當不得提點二字。還有……還有……”
春含“還有”了半天,俏臉更紅了,“我與你年紀相仿,哪里是你姐姐。”說完便一扭身子跑開了。
邀雨一臉茫然,看看跑走的春含,又看看子墨。她方才走神了很久嗎?發生了什么事兒?他們在說什么?
子墨也有些尷尬,卻不想說破,伸手在邀雨頭上輕輕一彈,“發什么呆,可是肚子餓了?”
邀雨把手里的油包遞給子墨看,“他是誠心待我,我卻利用他進宮。還要他一個小孩子想辦法,護我平安出去……”
見邀雨越說越難過,子墨趕緊安慰她,“先出宮吧。等回到將軍府,再想辦法把幫幫他。雨兒……拓跋破軍很寵愛鐘兒,將他送進宮,也是為了能保住他的性命。”
“就像當初爹爹把我關進地宮一樣?”邀雨望向子墨的眸中全無了光彩。
一直走到專供宮中下人出入的偏門,兩人也沒再多說一句話。
檢查邀雨腰牌的是個留著鮮卑發髻的侍衛。他反復看了看邀雨和拓跋鐘的腰牌,疑惑道,“拓跋小郎君不是才剛進宮幾個時辰嗎?這么快就差人回去?”
邀雨心里想著,干你屁事!嘴上只能說,“婢子只是聽吩咐行事。”
鮮卑發髻侍衛正要再細問,后腦勺就被人猛拍了一下,“你是喝黃湯喝壞了腦子吧?什么人都攔!這可是拓跋將軍的人,你也敢攔?”
講話的人生得十分粗壯高大,聲音也似洪鐘般有力。
鮮卑發髻被高大侍衛拍得向前一趔趄,卻沒發火,用手揉著自己后腦勺道,“啊,對對對,是我著相了。腰牌和油包都沒問題,你們兩個過去吧。”
等邀雨和子墨走遠了,鮮卑發髻才湊到高大侍衛那里低聲道,“大哥,可是我又做錯了什么?”
高大侍衛瞟了眼鮮卑發髻,冷冷道,“要變天了,咱們這種小人物,還是只管自保的好。”
出了宮門,邀雨和子墨才放松下來。
這人一放松,邀雨的肚子便開始轟隆隆地亂叫,逗得子墨都笑出了聲。方才兩人間的沉悶氣氛也一下就煙消云散了。
邀雨打開手里的油包,給自己塞了一嘴的點心,悶聲悶氣道,“那鬼地方和地宮好像……”
子墨也拿了塊點心咬了一口,“吃人嘴短,咱們幫他盡力周旋就是。”
兩人吃了點心,就打算先去客棧接祝融,然后再回將軍府。
剛要走,便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一處隱蔽的墻角翻了出來。此人行色匆匆,下了墻,又沖墻里面打了個呼哨,就直接鉆進一輛駛來的馬車走了。
邀雨莫名地看著馬車駕遠道,“這秦狐貍怎么從這兒出來了?”
子墨眼神冷峻,“總不會是來尋咱們的……”
邀雨看了看那處墻角,撇撇嘴道,“咱們廢了這么大的力氣才進出宮里一回,他倒好,有這么個好地方,直接翻墻就進去了。”
子墨也對那處墻角望了望,“里面必是有人接應。外人進去,怕是沒那么容易。”
邀雨的不安,鐘兒的處境,秦狐貍的古怪,就連那個嘉禾夫人都讓子墨心生疑竇。
子墨雖有些認命地知道老天爺是不會讓雨兒的一生平凡安穩,只是何苦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
三人入夜才回到將軍府,并無旁人過問他們去了何處。
仿佛今日發生的這諸多事情都水過無痕,只留種種危機暗藏于這黑夜之中。
自那日之后,邀雨便和子墨分頭。邀雨負責監視拓跋破軍的動向,而子墨則暗中跟著秦忠志。
三日下來,邀雨那里沒什么進展,可子墨卻發現秦忠志經常與一位宮中負責采買的宮女接觸。甚至于昨日,又進了一次宮。
難道秦忠志實際是魏皇的人?這太聳人聽聞了。
吃了晚食,子墨和邀雨正商量著下一步該怎么辦,就有下人來請他們到拓跋破軍的書房,說是將軍有要事相商。
讓邀雨有些驚訝的是,原本這幾日都安安靜靜的書房,此時卻里里外外的燈火通明。
加急的軍報一個接一個地呈進拓跋破軍的書房。下人們一個都沒敢休息,統統守在書房外候著。整個將軍府仿佛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約莫一刻鐘后,秦忠志也被下人領著快步走了進來。方一進門,拓跋破軍便揮退了房內的下人。接著似有探究地問了句,“秦兄今日去了何處啊?”
“方才去市井買了些點心和玩物,剛剛想辦法給小主子送進宮去了。”秦忠志是個比狐貍還精的狐貍,又怎么會聽不出拓跋破軍話中的意味,所以他專門挑了個拓跋破軍的軟肋來說。
一聽秦忠志提到鐘兒,拓跋破軍五味雜陳,心一軟,果然沒再追問,卻似乎對秦忠志的說辭并不十分滿意。
邀雨皺了皺眉,子墨說今天秦忠志出府就直接去了趟當鋪,出來時拿了個包裹。然后就去見了那位采買的宮女。
秦忠志自己卻說去買點心和玩物給鐘兒,這明顯是說謊!邀雨此時看向秦忠志的眼神便有些凌厲了。
可還不等邀雨表露出什么,便聽拓跋破軍又問,“那么子墨兄今日又去了何處?”
邀雨不可置信地扭臉去看拓跋破軍。的確,他們回到將軍府是有目的,可畢竟到現在還什么都沒做成,居然就要替秦忠志背黑鍋?
邀雨就差沒開口呵斥拓跋破軍眼瞎,養了個細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不自知!
子墨卻一點被冒犯的怒氣都沒有,依舊淡淡道,“廊坊街。”
邀雨嘴饞,這是整個將軍府都知道的事兒。
她若出門,必定會大包小包的帶一堆回來。她若不出門,那就是子墨出去帶一堆甜的咸的回來。
子墨此時說去了廊坊街,就是說他去給邀雨買吃的了。
秦忠志見邀雨要發火,忙岔開話題道,“不知將軍叫我們來所為何事?”
拓跋破軍看向屋子里的三人,聲音凜冽道,“有人泄露了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