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嬌娘,邀雨當初從秦忠志那聽說了她的事,所以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她本是拓跋破軍的原配,拓跋鐘的親生母親。當年拓跋破軍功高蓋主,前魏皇對他心生猜忌。后來嬌娘誕下一子,前魏皇更覺自己的皇位岌岌自危。匹婁便暗中授意,幾次想加害鐘兒,都被堪堪躲過。
四年前的冬至,嬌娘原準備帶鐘兒去永寧寺還愿。怎奈鐘兒臨行前染了點風寒,嬌娘便將孩子交給奶娘照料,獨自帶著家丁去還愿。
回程的途中,嬌娘擔心兒子,便讓家丁抄了近路。馬車后遭到魏皇派去的刺客埋伏,刺客沒想到嬌娘會些拳腳,打斗之下連人帶車翻入江中。
刺客本意只在拓跋鐘,見嬌娘落水,以為她必死無疑,便速速離去了。沒曾想嬌娘后來被個奇怪的老人救了下來。老人不但救了嬌娘,甚至教她易容術保命。
最離奇的是,嬌娘身子好了以后,又收到老人的書信,讓她去青越秦家,找秦忠志。
后來嬌娘費勁周折,到了青越,偏巧當時的秦忠志正打算去投奔拓跋破軍。嬌娘按老人叮囑的,將自己的遭遇都告訴了秦忠志。兩人商議后,決定讓嬌娘就此從世上消失,好伺機而動。
嬌娘的死訊傳開后,前魏皇知道匹婁背著自己暗度陳倉,害死了嬌娘,引得拓跋破軍近乎瘋狂。前魏皇念及骨肉親情,便沒再去動鐘兒。
可是嬌娘卻無法就此安心。按照秦忠志的說法,前魏皇挾持鐘兒只是早晚的事。
于是嬌娘決定深入宮中做將軍府的內應。她同秦忠志兩人跋山涉水到了高句麗。嬌娘在高句麗換了新的身份,并學得一套床榻之術。
而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一種叫“日醉”的秘香。此香可使人欲望高漲,效果遠大過玄學的五石散。但卻日久傷身,一旦用量過多,甚至會丟了性命。
后來嬌娘借著秦忠志的幫忙偷偷潛入宮中,因為不是處子身,只能裝扮成侍帳女官。隨后真真是千方百計接近前魏皇,全靠一身媚術獲取前魏皇寵愛,使前魏皇不顧禮法,硬封了她為嘉禾夫人。
這么多年過去了,嬌娘一直為前魏皇用著“日醉”,漸漸掏空前魏皇的身體。直到鐘兒被送進宮的那天,嬌娘的心都碎了。看見自己的兒子被孤苦伶仃地關在冷院之中,嬌娘終于下了殺手。
此刻面對著這個隱忍多年的女子,邀雨除了佩服,還有些憐惜。
“拓跋破軍沒有給你立名分嗎?”聽她還自稱嬌娘,就知道,拓跋破軍大約隱藏了她的身份。
“將軍有將軍的難處,嬌娘為人妻,不得不為他考慮。”
邀雨點點頭,拓跋破軍娶前任皇帝的寵妃,這種事被人知道了,是要掉腦袋的。
“女郎……”嬌娘言語有些躊躇,頓了頓,才又開口道,“將軍其實有心于女郎,但不知女郎何意?其實……嬌娘是不反對女郎過門的。”
嬌娘說著,眼里已噙了淚,“我一直使用“日醉”,身子被它侵蝕,早已……不能生育了。將軍雖承諾過嬌娘,終生不再他娶。可將軍終日征戰沙場,我又怎忍心見他子嗣如此單薄?”嬌娘說完,眼淚便婆娑娑流了下來。
邀雨看著她,像是看著自己的母親,為了孩子不惜拼盡一切,不由覺得憐惜和親近。
邀雨牽過她的手道,“當初你只身犯難,無非是因為認定了拓跋破軍值得你對他如此。而他既下定決心與你廝守,又何嘗不是因為你嬌娘值得他如此呢?”
嬌娘沒想到邀雨會這么說,怔楞片刻,隨后滿是感激地點點頭。
邀雨又道,“你們不是還有鐘兒?鐘兒他可還好?”
嬌娘輕嘆,“好是好。卻始終不肯認我。他自小便認定娘親已死,如今見我進門,便以為將軍要續弦。整日吵著……要你……做他娘親……”
邀雨噗嗤笑了出來,倒像是那個小子會做的事。她眼睛一轉,便有了法子,“嬌娘此處,可有筆墨?”
嬌娘不知她有何打算,但還是很快便找出筆墨備好。
邀雨取了卷空白的竹簡,提筆蘸墨,手腕翻飛,時而作畫,時而附字,不一會就將一套嵩山劍法畫了下來。
邀雨又將各劍招的要點一一講給嬌娘。嬌娘心思聰穎,本又懂些拳腳,很快便有所領悟。
兩人就這樣一直說到快天亮,才將一本劍譜講述完。邀雨叮嚀道,“有了這個,鐘兒肯定會整日粘著你的。只是他年紀尚小,我又不能親身指點,未防有錯,千萬不要操之過急。”
嬌娘點頭,俯身就想給邀雨跪下。
邀雨趕緊拉住她,“我從小不在娘親身側,怎么還能看自己徒弟受一樣的苦?他只是還小,不懂得惜福罷了。總有一天他會懂的。”
嬌娘哽咽道,“但愿真能如女郎所說。只是,這份恩情,要我如何報答啊?”
邀雨望著嬌娘的眼睛坦言道,“其實,我想向嬌娘打聽一個人。”她頓了頓,有些期許又有些擔憂地問,“當初你遇難時,救了你的老人可是一頭亂發,衣裳雖破爛卻整潔,哦對了,他兩腳皆著左履!”
嬌娘驚訝地睜大眼睛,“女郎是如何得知?!”
邀雨一下明朗起來,“果然是師傅!看來他人在北魏的事,并非空穴來風。嬌娘,你可知道后來我師傅去了何處?”
“原來恩人竟是女郎的師傅!請女郎再受嬌娘一拜!”嬌娘說著伏地便拜。
邀雨趕忙再去攙扶,“快快起來。救你的是我師傅,我怎擔得起你如此大禮。其實我一直在尋找師傅,嬌娘可有線索?”
嬌娘被扶起身,有些遺憾道,“那之后我也再未見過恩人。我本想著要報答他,還曾暗中派人找過他,都沒有消息。”
“那師傅他可曾跟你說過要去哪里?”
嬌娘仔細回想了一會兒才道,“倒是不曾說過具體要去哪里,只是恩人后來的信中提到過欲尋‘天下明主’。可惜那書信后來遺失了,不然還可轉贈于女郎。”
邀雨聞言也很遺憾,這么多年,這是她唯一找到的跟師傅有關的線索。
“天下明主……?”邀雨滿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