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嬌娘說要為拓跋破軍報仇,邀雨嚇了一跳。嬌娘一個弱女子去刺殺拓跋燾,這無疑以卵擊石。
邀雨趕忙阻止,“你的身份特殊,被發現了就是死罪!拓跋破軍就是想用他的死換你們太平,你若自投羅網,你讓他如何瞑目?況且鐘兒呢?你難道舍得下?”
“你放心,在宮中那么多年,我有的是辦法和門路。我一定會讓拓跋燾付出比我家將軍更慘的代價。至于鐘兒,”嬌娘滿眼的心痛與不舍,“旁人都以為這場大火是皇上的意思,但皇上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兒,所以他一定不會放棄追查。我留在這里,幫你們打探消息,若真有那么一天被他發鐘兒沒死,我也能提前告知你們,讓你們早作打算。”
“你決定了?”
嬌娘點點頭,眼中露出一絲絕望,“其實,女人想要的,男人也很難明白……”
邀雨低頭看看鐘兒,這孩子從方才起就一言不發,抿著嘴,眼睛死撐得老大,硬憋著眼淚不哭。邀雨突然覺得鐘兒比她小時候更可憐,她雖然被關在地宮里,但至少自己父母仍健在。
嬌娘俯身將鐘兒攬入懷中,心如刀割般叮囑道,“兒啊,我知道你不肯認我。但你確是娘的心頭肉。娘不想你今生為了復仇而活,所以你爹的仇,娘去報。娘只愿你好好地,平平安安地長大,不用光宗耀祖,只需對得起你的姓氏。”
安排好了接頭的方式后,邀雨獨自回到客棧,睜著眼一直發呆到天亮。
十日后,送完劉義隆入關的秦忠志帶人入魏接邀雨回國。明面上諸人都在為拓跋破軍的送葬做準備,可暗中秦忠志則一直安排送拓跋鐘出城。
“女郎,此事怕是難行。”秦忠志今日一回到客棧,水都來不及喝一口,便入內稟報。“各個城門守軍都得了皇上的授意,未成年的孩童,無論男女均不可以出城。商隊的貨物也都要分散裝運,桶箱尺寸皆需小于一尺。除非咱們把鐘兒切了,不然如何都裝不下。倒是便宜了賣竹籃的,聽說狠是發了一筆。”
秦忠志說到這,邀雨的腳邊籠箱里便一陣騷動。鐘兒已經躲在里面好幾天了,如今聽說出城無望,頓時慌了!
邀雨抬腿踢了箱子一腳,小聲喝道“亂什么!”見箱子里沒聲了,才趕緊想主意。眼角一瞄,瞟見秦忠志嘴角帶笑,上去就踹了了他一腳,哼道,“死狐貍,有主意還藏著掖著!”
秦忠志被踢得一趔趄,堯是不疼,也故意揉揉屁股道,“臣是有一點子,可就怕……某人不樂意。”他說完福身到邀雨耳邊嘀咕了幾句。
聽著聽著,邀雨忍不住“噗呲”一樂,余光看了看腳邊的箱子,強忍想要大笑的沖動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你這不失為個好主意。”
秦忠志倒不客氣地一個長揖,“女郎謬贊。”
此后幾天,平城的人牙子生意出奇的熱鬧。大街小巷都在傳,仇池國的護國仙姬蒞抵平城,突然受上天感召,要收一批女娃,帶回仇池做仙童,日后同仙姬一道,享受仇池國人的供奉。
對那些平民百姓的女娃來說,這可是一步登天的事情,再不用辛苦勞作,看父兄眼色,再不用賣入侯府,任人為奴。
仙童可是祀奉神的,吃穿不愁不說,地位也將高高在上。最主要的是價格出的高,普通五六歲的女娃,賣到大戶人家也只值半斗粟。而仇池人出價卻是兩斗稻!
稻生于南,位于北方的平城,從來只有鳴鐘食鼎之家才能偶爾食之。真要換成北粟,那可是一斗稻十斗粟!于是原本沒打算賣兒賣女的,也紛紛將女兒托給人牙子。
來相人的據說是仇池國的右丞相,雖是小國外臣,可平民也都很是尊敬,只是私下里紛紛議論,這仇池丞相的相貌可真是不怎么樣。待到祝融出現時,眾人的目光雖被祝融身上的大斗篷阻擋了,可這身形和走姿,端的奇怪,一看便是異人。于是平城人便想,大約仇池人都長這樣吧……
仇池丞相對仙童的要求甚高,除了身長,尺圍,面相更是嚴格,最后連出生時辰也有要求。幸是平城人多,不然如此層層篩選下來,估摸也挑不到幾個。
最后留下的二十個女娃,一流色兒給換上了同式同色的緞面右襟羅裙,初一望甚是好看。可仔細瞅這些女娃,又看不出來什么特殊,非要說有什么相似的,便是二十個女娃都有些男相。既是侍奉神明的,平民便不會多加疑問,只當這才是相宜的面相。
仇池高價買女娃的事自然傳到了宮里。拓跋燾聽到消息時正由璃嬪陪著欣賞歌舞,聞言哼了聲,“果然。”沒再多說,只吩咐讓人盯著那些女娃,一個也不許出城。
很快就到了出殯之日。
拓跋破軍是鮮卑人心目中的英雄,當日平城萬巷空城,人們皆到城門相送。皇帝也攜百官于內宮城樓上送拓跋破軍的靈柩。為感念拓跋破軍護駕之功,皇帝特許當日全國著素色服飾,已寄哀思。
因怕被皇帝的斥候發現,鐘兒只能躲在籠箱里,聽著送葬的鼓樂自客棧外經過,一直沒流淚的鐘兒狠狠咬著自己的小拳頭,默默哭道抽搐。
邀雨帶著那二十個女娃頗為扎眼地在城門處目送靈柩。她抬眼望向內宮方向,影影綽綽只能瞧見一片衣影。她心里胡亂亂一團,覺得該替拓跋破軍報仇,至少該讓鐘兒替拓跋破軍報仇,可又覺得拓跋破軍是自己赴死,嬌娘又執意不想自己兒子涉險。
于是矛盾之中,邀雨覺得自己該氣惱,卻又不知該惱誰,甚是無力。待送葬的隊伍走遠了,人群都散了,邀雨還依舊愣愣地站在原處。
“仙姬,咱們也回吧。”盈燕輕聲喚道。
邀雨回過神,點點頭,眼下最要緊的,是將鐘兒帶出魏地。至于以后,便讓鐘兒自己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