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就有碧淵的侍婢與老鴇一同下樓,恭敬地對贏風施禮道,“姑娘請郎君上樓一續。”
老鴇故意甩著香帕,提高了嗓門地重復道,“碧淵姑娘請秦郎君上樓一續——”
以往這時候,贏風總能收獲一大堆男人羨慕嫉妒恨的嘖嘖聲和起哄聲,可此時零星的幾位恩客們卻只有幾聲低語議論。讓贏風原本想要揚眉吐氣,昂首挺胸的姿勢頓時萎縮了回去。
老鴇有些尷尬地笑笑,“不景氣。不景氣。讓郎君見笑了。”
贏風的臉抽了抽。沒再多說什么,徑直上了樓,進了碧淵的房間。碧淵的侍婢很自覺地替二人關上門,自己走開了。
“公子。”碧淵此時正笑意盈盈地站在房中候著。她面若桃花,眸含秋水,似是比半年前出落得更加明艷動人。
贏風立在門邊,仔細聽了一會兒,沒發現有人聽壁腳。就徑直走進內室開始更衣。
碧淵臉上原本的笑意漸漸褪去,她以為半年未見,公子至少會對她關懷幾句。卻沒想連句話都說不上。
贏風很快換好夜行服。從內室出來坐到案桌邊。碧淵趕忙上前給他斟了一杯茶。
“這樓里最近都這么冷情?”贏風舉起茶杯小小飲了一口。
碧淵低下頭,“是。王家和謝家的子侄們合力在秦淮河上造了一艘巨大的花船,搜羅了不少年輕的女妓,大家都去那兒湊熱鬧了……”
碧淵越說聲音越低,最后有些泫然欲泣道,“是奴無用……”
贏風飲盡了杯中的茶,皺眉道,“王謝兩家也是墮落了,連花船這種事兒也開始沾染了。”
他又掃了一眼雙眼含淚的碧淵,“放你在這兒只是為了有個掩人耳目的據點。可不是真的讓你自降身份地去做女妓。男人們要去哪個銷金窩,跟你又有什么關系。安心在樓里呆著。”
贏風的聲音很冷,可碧淵聽在心里卻覺得暖暖的。至少公子沒把她當個女妓來看待。
碧淵輕輕拭干眼淚,露出笑顏道,“公子此行可還順利?半年前聽聞公子被妖女擄走,奴就想直接帶人殺過去救您。后來族中傳來消息,讓我們按兵不動,奴才只能留在這兒心急如焚。此時見到公子平安歸來,這顆心才算是落了地。”
贏風掃了碧淵一眼,“你這半年做的不錯。兩邊的情報傳遞都很及時。我會同族老們商量,盡早把你從這兒放出去。”
碧淵聞言焦急道,“奴不是這個意思。只要能幫到公子,奴做什么都行。只要公子不嫌棄……”
贏風點頭,“行了。你的忠心我都知道。我今晚就要出去,怕是要過幾日才能回來。你知道怎么做吧?”
碧淵垂下頭,低聲應“喏。”
碧淵知道,公子每次出任務,都會用她這里做掩護。讓外人都以為秦郎君流連煙花之地不可自拔。可她多希望,公子是真的流連在此不可自拔啊……
天剛擦黑,贏風便借著夜色出了凌香閣。冬天天黑得早,此時天雖黑
,街道上卻還有人行走穿梭。贏風順著人流一路向南,直接到了太廟北面的百官府舍。到了檀將軍府就直接找了棵樹跳上樹冠,潛伏了下來。
將軍府內很忙碌。仆從們秩序井然地準備著主子們的日常所需。贏風看了一會兒,實在沒察覺什么異樣,便找了根樹杈合眼休息。
等到清晨的梆子聲把贏風喚醒,他只覺得渾身酸痛。果然在北魏待了半年,人都懶了。
其實他本不用晚上就守過來,可他腦子里想著檀邀雨,就在碧淵那兒坐不住。自欺欺人地覺得早點過來,說不定能發覺什么有用的消息。結果只收獲一身酸痛。
等街道上開始有行人往來,贏風便趁人不注意跳下樹來。又繼續躲在暗處觀察動靜。
贏風查了,今天檀道濟沐休,若是有什么事兒要上門尋人,今天是再好不過。
果然沒等一會兒,便有訪客到來。
贏風仔細辨認,也沒認出來人是誰。正想著朝廷最近是不是新增了不少官員,竟然讓他這個情報探子都漏過了,那位訪客就被人從門上打了出來。
檀粲拎著北魏使臣的胳膊,半架著人就給扔了出來。
他站在門前叉腰喝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檀家忠君愛國!絕不可能讓自家的女兒嫁給魏賊。若不是看在你使節的身份上,本郎君早就把你的兩條腿都打斷了!”
這時從大門內又傳出檀植平靜的聲音,“二弟,關門。”
檀粲后退一步,兩手一揮,就有仆從將大門從兩側關上,還上了門閂。
魏使仍不放棄,站在門口抻著脖子喊道,“檀將軍,我知您今日在府中,您好歹見我一面,容我當面分說啊!檀將軍!貴府女郎若是嫁入我大魏,只會緩和南北對峙,這于國于民都是好事兒啊!”
嬴風默默地在暗處看著那魏使站在門口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出來開門。周圍圍觀的老百姓越圍越多,魏使最后沒辦法,只好垂頭喪氣地走了。
嬴風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上了魏使。也不知道拓跋燾給他們下的是什么旨意,怎么娶不到檀邀雨,這使節看起來比拓跋燾還傷心難過。
此時在檀府之中,檀道濟正把玩著一把新得的寶劍。官場浸染這么多年,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他面上絲毫不顯怒意,只是這每一次的揮劍卻都帶著殺氣,嚇得仆從們都躲得遠遠的。
自從魏主第一次派使臣來家中求親,整個將軍府的氣氛就變得緊張起來。所有人都似走在繩索上一般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主子們,變成出氣桶。
可若說檀府沒有一個人高興,其實也不盡然。至少蔣氏就十分開心!
蔣氏起初聽說魏使來求親,簡直暴跳如雷。她一直以為檀邀雨死了。當初檀道濟自青州回來,親自去戶籍司都通報記錄的。
可一轉身,檀邀雨非但沒死,魏皇竟然要求娶她!要她入宮!到頭來自己又被夫君跟謝氏生的三個孽種合起來給蒙騙了。
他們是把自己這個當家主母當擺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