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邀雨懷疑這翻板下面除了臭味兒什么都沒有時,從翻板下黝黑的空間中,傳來一聲虛弱的呼救,“救救我——”
叔允立刻叫人點燃了火把,親自帶人下去,沒一會兒就抱上來了一個餓得只剩皮包骨頭的女子。
緊跟其后,是另外二十具女尸,看死狀,應該都是餓死的……
昔日的白衣庵,此時殘垣斷壁之上排著的一具具尸體,宛如人間煉獄。
看到這些,邀雨還有什么不明白。附近百姓聽到的鬼泣和異響,怕都是這些被關押在此的女子們發出來的。
只可惜大家太過懼怕,沒人敢靠近。從白衣庵被拆那日起,已經整整十天了……
唯一活著的女子已經是出氣兒多,進氣兒少,隨時都要咽氣兒的狀態。
邀雨趕緊蹲下,直接從她背心輸入一道真氣,為她護住心脈,隨后吩咐道,“叔大人趕緊去讓人找老參片和大夫。墨曜,你用水一點點兒喂給她。”
人命關天,兩人立刻就依言而行。
叔允他們這種整日處理案子的,身上都有些救急的藥。叔允當即就拿出自己珍藏的老參片給女子含住。
直到女子含著參片,猛吐出一口濁氣,邀雨才緩緩撤掉自己的真氣。
叔允輕聲問女子,“你是誰?為什么會被關在這里?”
女子猛喘了幾口氣,才啞著嗓子道,“奴家父姓云,名方妮。”
叔允睜大雙眼,“你可是家住鏈子弄?”
女子很驚訝,無力地問道,“大人如何得知....”
叔允嘆氣,“你父母三月前來本官這里,報你失蹤。后來你母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問詢你的線索。沒想到,你竟被關在這里……”
云方妮哽咽,想哭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求大人送奴歸家,讓奴見爹娘最后一面。”
邀雨卻道,“你現在氣息不穩,大夫未看過之前。還是不要輕易移動的好。”
叔允也點頭,對身邊的禁軍吩咐道,“你們快去她家,將她父母尋過來,再去看看怎么大夫還沒來!”
兩名禁軍領命離去。
叔允轉過來又問云方妮,“你們怎么會被關在白衣庵?”
云芳妮眼睛四下看了一眼,“這里是白衣庵?”她微喘了幾口氣,又喝了一點兒水才道,“奴家去街上買針線,不知被什么人用袋子套住,就被帶到這里。他們……他們逼著我們……”
云芳妮雙肩止不住顫抖,竟是無法再說下去了。
叔允也不再問了。其實他看到那翻板下的場景時,心里就已經猜出七七八八了。
墨曜從附近一個百姓家中討了些米湯,一勺一勺喂給云芳妮。云芳妮顯然是餓壞了,若不是墨曜攔著,她估計會一口氣把米湯全喝完。
邀雨見云芳妮雖虛弱,但卻把一碗米湯都喝完了,就知道她應該能活過來了。
邀雨再去看那些女尸。除了面黃肌瘦,有些已經腐爛生蛆。所有的尸體都是睜大著眼睛死去的,似乎死得很不甘心,也很痛苦。
一直覺得自己拆了白衣庵沒錯的檀邀雨,此時快被自己的內疚與自責淹沒了。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沒有拆了這里,若是自己沒去找主持師太的麻煩,白衣庵就還是原來的樣子,這些女子就不會死。
若是自己早點兒現身,查明鬼泣的原因,而不是故意等局勢混亂了再出手,她們或許也都能得救了……
邀雨只覺得越想自己就陷入愧疚越深。
等云家二老和大夫趕來,兩位老人抱著女兒嚎啕大哭,邀雨甚至無法再直視這一幕,只能轉過身去,默默掉下眼淚。
原本等著看熱鬧的百姓都很不解,怎么天女帶著人馬進去半天,起初還有些搬東西的動靜,后來就完全沒聲兒了?這邪祟是被消滅了還是沒有?
等云家二老和大夫趕來時,眾人知道事情怕是沒那么簡單。
臨近子時,叔允才打著火把出來,說出白衣庵偷拐良家子,私設暗娼的結論,所有人都震驚了!
起初還有人不信,覺得叔允也被崔家收買了。可待到云芳妮和那二十具女尸被抬出來時,不信的人也得信了……
不過一夜的功夫,白衣庵以庵堂做幌子,卻私設暗娼的事兒,就在平城中人盡皆知。事情鬧得太大了,而且當時在場圍觀的人又太多。即便朝廷想壓制下去,也做不到了。
家中丟了女兒的,聽說了此事后,紛紛跑到禁軍衙門,想看看自己女兒是否在其中。
只一清早,就超過了二十家來認尸。找到尸身的哀嚎痛哭,沒找到尸身的也是淚流滿面。
這二十具尸體,大多都是一年內失蹤的,而沒找到尸體的,大多都在一年之前。
沒人知道白衣庵這處暗娼開了多久。眾人心里清楚,卻不敢挑明的事實是,那些沒找到的,怕是已經都不在人世了……
叔允早朝后便被拓跋燾單獨留下來問話。拓跋燾聽說白衣庵私設暗娼,鬼泣其實是被囚女子的求救聲時,已經是怒不可遏。
叔允又呈上一個布包,“昨晚天女怕有遺漏,又帶著祝融郎君和禁軍重新搜索了整個白衣庵。找到這包藥草。”
叔允將藥草包交給宗愛,由宗愛轉呈到拓跋燾面前。
叔允又繼續道,“據臣了解,這些女子被抓入庵中的時日先后不一,但是多是一年以內。她們都被人灌了藥,四肢無力,沒法反抗。直到后來白衣庵被拆,姑子們都被趕出平城,沒人給她們灌藥,她們才開始呼救。”
叔允想到一群女子被關在地底下,拼命呼救卻無人理會,便心生悲涼。
叔允又遞上一卷竹簡,“如今已有五戶人家在尸體中找到了自家女兒。這是名冊。臣已經讓人去通知近兩年報過案,有女失蹤的民戶,讓他們來認尸。想必再過幾日,就能將各個尸體的身份查清。”
拓跋燾將名冊狠狠摔在案桌上,“荒謬!簡直是荒謬!崔浩說的對,這些和尚尼姑,簡直就是國之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