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在邀雨真的出手前一刻,一把也握住劉義季的馬鞭,他沒有跟邀雨對峙,而是轉過臉,認真地看著劉義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道:“她若是將牌匾掛上去就算掩耳盜鈴,那你裝出這副蠻橫無知的樣子,又算是什么?”
就像是被人一下捉住了痛腳,劉義季猛地松開拿著馬鞭的手,狠狠地瞪了贏風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檀邀雨見劉義季連自己的馬鞭都不要了,轉過頭疑惑地問贏風:“他這是什么病?”
贏風既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他這是自抑病加妄想癥。自從皇帝登基后,他就總覺得皇上會猜忌他,每每做出一副蠻橫無理的樣子,省得別人在他身上動心思。”
檀邀雨十分意外地,在這一瞬間竟被件不相干的事兒分了心。
她似乎是這時才突然注意到,贏風笑起來時,眼角會翹起一個該稱作嫵媚的弧度。這弧度若是放在別人臉上,大約會顯得有些女相,可配合贏風精致的五官卻又顯得剛剛好。
檀邀雨在想到嬴風總說自己生得一副好面相,原來也不全是自吹自擂的時候,突然清醒了過來。
她猛地晃了下腦袋,正對上贏風一絲探究的神情,她趕緊掩飾般撇嘴道:“原來是為了自保。我就說這人怎么給人的感覺這么別扭。我說錯了,他是聰明人。倒是師兄這滿腦子君惠臣忠、兄友弟恭的想法才該找個大夫盡早瞧瞧。”
贏風知道檀邀雨對劉家的幾位皇帝都有成見,所以也就沒再辯駁什么。他倒是有點兒在意方才邀雨瞬間的晃神是怎么回事。
墨曜此時上前問邀雨道:“女郎,這些仆從怎么辦?還要重新教嗎?”
“那是當然,”檀邀雨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不好好做事的,統統按意圖損毀玉璽論處。”
劉義隆既然要把自己和玉璽綁成一塊兒來威脅檀家,檀邀雨也不可能只承擔玉璽帶來的弊端,而完全不享用它所帶來的好處吧。
有這么一頂犯上作亂的大帽子在,不怕這些仆從不盡心做事。
墨曜又試探地問道:“那七皇子那邊怎么辦?”
檀邀雨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小孩子最煩人,這半大不小的孩子更麻煩。”
她忽然靈光乍現,轉過臉對云道生道:“你有空就去開導開導他。你跟他說,讓別人不再打他主意的法子不是只有裝無能,他還可以選擇出家。”
贏風聞言“嗝嘍”一聲,心想檀邀雨的歪主意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云道生卻顯然沒覺得這想法有什么不妥,一本正經地應了下來,“好。我一會兒就去同七皇子聊聊。”
贏風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云道生。他對這位小師弟還不算太熟,沒想到他也是個天馬行空的主兒。
原以為云道生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后面幾日,云道生果然同劉義季同出同入,看得贏風只覺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讓一個從小就在皇宮長大,滿心猜忌又羈傲不遜的十二歲少年念經訟道,這難度可不亞于勸個良家婦女跟人私奔。
贏風由衷嘆服道:“我雖未見過小師叔,卻也能理解為何魏皇會奉他為國師了。”
檀邀雨可沒心思管劉義季是真心信道還是又做給別人看的。她最開始就覺得劉義季同他那位做過荊州刺史的皇帝哥哥很像。
不管心里有多少事兒,他們都能演一出“我本清風朗月,無心名利官場”的好戲。這種演技或許能騙過贏風,卻怎樣都騙不過檀邀雨。
由于劉義季突然一心問道,無心戰事,前線的消息便全都轉而向贏風回稟。贏風自然不會瞞著檀邀雨,將前方的局勢都一一告知了她。
謝晦此次來勢洶洶,光是中路的水師就有巨型戰舫二十艘,每艘又配有護衛船十艘,舢板無數。
據說謝晦大軍東下時,整個江面都被他的水師占滿了。放眼望去只能看見船帆和旌旗,連水面都看不見。
到彥之見敵軍強勢,便借口要等待時機,以火攻取勝。謝晦又不是曹操,閑著沒事把船連起來。因此到彥之所說的火攻的時機就一直沒到。他便借故龜縮在后面不出來。
到彥之不敢應戰,這原本該是謝晦進軍的大好時機,可謝晦顯然也不想打。只是盤踞在長江中游,似是想同朝廷談判,以求自立為王。
兩邊的人都不想打,這戰事就一直僵持著。之后又天公不作美,連日風雪,更是給了兩邊休戰找了個好借口。
若不是檀道濟在此時果斷出兵,將謝晦的先頭水軍全都擊沉,這半死不活的局勢怕是還要持續下去。
謝晦根本沒想到檀道濟會出兵。他一直以為皇上既然要殺自己,自然也不會放過檀道濟。誰曾想皇上竟然用檀道濟來做朝廷的鋼刀利刃。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直接擊潰了謝晦的所有的信心。
四萬水軍連打都沒打就開始向后而逃。繡著“檀”字的戰旗,就如同野火一半,燒盡了謝晦所有羽翼。
這消息傳到襄陽時,正是大大。
襄陽城物資匱乏。即便贏風想好好給邀雨過個年,也巧夫難為無米之炊,最終只能東拼西湊地弄了一碗五谷飯。
可惜嬴風送飯時正巧被云道生遇到了,喜出望外地拿去放到老君位前,遙祝幾位師父新年安康。
嬴風作為大師兄,帶著檀邀雨,子墨和云道生,一同朝神位跪拜時,看著那碗五谷飯簡直心都在滴血。天知道他跑了多少家才湊齊了這一碗啊……
拜過師父師尊神位,幾個人又湊到一起去研究戰局。嬴風將兩軍各方的部署都一一在沙盤上復演。
檀邀雨最開始還默不作聲地聽著,直到嬴風都說完了,才幽幽嘆息一聲,“我爹終究是心軟了……”
嬴風聞言一愣。他比別人都早一步收到消息。檀道濟對大軍的部署可謂是滴水不漏。讓嬴風不得不佩服。檀道濟這南朝第一將軍絕非浪得虛名。他實在看不出這部署有什么不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