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季的話,明顯是為了抬舉五學館而說的。見下面其他學院的人神色各異,一副吃癟的表情,劉義隆竟心情不錯。
看來行者樓還是有聰明人的。知道想要抬舉自己,就要依附皇室。今日他們沒有強求給王謝二人的留名,反倒神來一筆地將劉義季推出來。不禁給自己搏了名聲,又給皇室臉上貼金,這五學館是真的要在建康立足了。
劉義隆一揮手,點頭道:“這篇祭文用詞犀利,如行云流水,的確比你之前的文進步不小。來人,七皇子同五學館夫子獻文有功,賞銀百兩。”
“臣弟不要賞賜,”劉義季卻突然出言道:“臣弟另有話說,只求皇兄能赦免臣弟僭越之罪。”
劉義隆皺眉,看來這篇祭文的目的,還不單純是為五學館搏美名。可是有什么事兒不能回宮同他私下說,一定要在這大庭廣眾說出來?
劉義隆環視四周,想找到嬴風。劉義季年紀小,城府不夠,真要是有什么圖謀,也肯定是嬴風在背后使力。
可他找了一圈,也沒見到嬴風的影子。劉義季還在下面跪著,學子們也都在看著,劉義隆有些不悅,咳嗽了幾聲,淡淡道:“你有話便說吧,朕還沒昏聵,不會責罰直言進諫的臣子的。”
劉義季聞言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皇兄圣明!”他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卷竹簡,雙手呈上,“臣弟要狀告以劉禮為首的五郡共二十九位官員,瀆職貪腐,欺上瞞下,草菅人命,借旱情疫情大斂錢財,克扣朝廷賑濟的糧食藥材,以至受災之郡餓殍遍地,疫情蔓延難以控制。此次災情,實非天災,而是人禍!這些貪官污吏,蒙蔽圣聽,皇兄病中尚且要主持祭天,寫罪己詔。可實際上,這根本就不是皇兄的過錯,而是這些人貪得無厭的罪孽!臣弟手中竹簡記錄了受災之地的災民供詞、一干人證物證,懇請皇兄圣裁!”
劉義季說著又將手中竹簡向上一舉。有內侍從上面疾步而下,取了竹簡返回,掀起紗帳一角遞給劉義隆。
劉義隆只看了一眼前兩行就覺得胸口氣血翻涌。他看著下面的劉義季,又看了看周圍熙熙攘攘的學子們。
若說之前他還只是猜測,現在卻是肯定這是嬴風的手筆。劉義季一個毫無實權的皇子,想要收集到這些證據是不可能的。只有嬴風有手段,能將所有惡臭的膿包都挖出來,血淋淋地呈現在他面前。
他該怎么辦?劉義隆垂眼看著手里的竹簡。那上面當首第一人劉禮乃是他的叔叔輩,是宗親。跟不要提其他二十九名地方官員。可若竹簡上說的是真的,那這些人真是死上百次都不足惜!
劉義隆很清楚嬴風為什么不將這證物私下交給他?因為自己大概會將事情隱瞞下去,或許會暗中敲打,但不會大動干戈地攪到朝廷動蕩的地步。二十九位官員,盤根錯節,一旦動了,怕是整個朝廷都要大換血。
嬴風故意選在今日,當著這么多學子的面,通過劉義季將證據呈上,就是逼著他下決心!
“查!”劉義隆將竹簡狠狠拍在面前的案桌上,“給朕嚴查!責令彭城王劉義康,七皇子劉義季親自負責此事,將這些罔顧法紀的蛀蟲一個不漏地給朕查出來!”
“皇上圣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聲中,不少人都心如擂鼓。所有人都清楚,暴風雨要來了……
這消息經由朱圓圓和墨曜兩個人繪聲繪色地傳給檀邀雨時,檀邀雨一時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自己是低估了嬴風的手段,還是小瞧了他對劉義隆的忠誠?檀邀雨不用猜也知道,自己要殺的那幾個人,肯定都在竹簡上。不只是那幾個人,他們的父兄族人肯定也跑不了。所以當時嬴風才會說他買大送小,多陪幾個人頭給她……
嬴風在那時就已經謀劃著要做這件事兒了……
檀邀雨很清楚,嬴風究竟是冒著多大的風險。劉義隆很有可能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嬴風的脅迫。一旦觸怒了宋皇,不論是之前的兄弟情義,還是七皇子劉義季,都沒辦法保住嬴風不死。
這一點檀邀雨清楚,劉義季清楚,嬴風更是清楚。所以他剛回到五學館,就老老實實地去邀雨的房中請罪。
檀邀雨肅著臉看著面前的嬴風,冷冷問道:“你該不會覺得宋皇不殺你,我就會放過你吧?”
檀邀雨的手指敲擊著案桌,“你跟劉義季,一個是我行者樓的知命人。一個勉強算是我的客人。倒是演了一出好戲,將行者樓也利用了,陪著你們一起冒險。”
嬴風笑嘻嘻道:“我這不也是為了完成樓主給我的差事嗎?況且我狀告他們的罪名那是一點都不摻假。行者樓總不能放著歹人作惡不管吧?我可是為了受災的百姓,正經的匡扶正道。”
“你當我是劉義季?隨便幾句話就能騙過去,傻兮兮地上去為你沖鋒陷陣?”檀邀雨冷笑,“想幫百姓,有千百種做法,沒有一種是一定要讓行者樓出面,故意去試探劉義隆的底線的。退一步說,你不過是個知命人,誰給你的權利,可以不經我同意,就將行者樓算計進去?”
嬴風苦笑,“是啊。你這么聰明,自然知道我這么做究竟是為了誰。你放心,我既然做了,肯定是有把握,不會因此激怒了皇上。我比你熟知他,這事兒或許會引得他不快,可卻絕不是他的底線。”
嬴風嘆氣接道,“皇上其實早就想剔除這些毒瘤,只是他顧忌太多,難免優柔寡斷,我不這么逼他一下,他怕是永遠都下不了決心。”
檀邀雨冷哼,“不是他的底線?你道他為何明知這些人有錯,卻一直不去深究?優柔寡斷?他的城府比你深多了。他很清楚,一旦動了這些人,他的皇位就有可能會不穩,而皇位不穩,就是他的底線!”
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