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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都已經準備動手了的檀邀雨被這一聲“師父”直接叫得愣住了。
那年輕郎君也不待邀雨再反應,長腿一邁跨過案桌,徑直走到檀邀雨面前抱拳就往地上跪,“師父,徒兒總算是見到您了!”
檀邀雨嚇得往旁邊跳,腦子里首先反應出來的,是五學館是不是在自己名下掛了個徒弟,可這郎君她屬實是沒見過啊。
邀雨的眼角瞟見旁邊的幾個胡人漢子,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名字,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是……拓跋鐘?”
拓跋鐘一聽邀雨喚他全名竟有些不樂意了,“師父您以前都是直接叫我鐘兒的,怎么幾年不見,竟然如此疏離了?”
檀邀雨微微蹙眉,疏離嗎?不只是疏離,應該說是陌生吧。畢竟面前這位小郎君雖然長相還有些稚嫩,這個頭卻是比子墨和嬴風都高。
這若真是拓跋鐘,邀雨有理由懷疑他是吃竹子長大的。
“你怎么會在這兒?”邀雨雖然很高興這孩子還好好活著,可她并沒有放棄戒備。
拓跋鐘顯然沒想到,檀邀雨對見到他這件事會顯得如此冷靜,甚至有些淡漠。他曾經無數次想過同邀雨再見的場景,聽邀雨再叫他一聲“鐘兒”,驚訝于他的成長。
在拓跋鐘的腦中,任何一種見面都比眼下的場面更親熱些。
他看了看周圍保護他的護衛,猜測會不會是因為有外人在,所以邀雨才會不好意思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于是拓跋鐘揮揮手,下令道:“你們先退下吧,在外面候著就好。”
幾名護衛多少有些猶豫,互看了一眼,卻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拓跋鐘雖然遣退了自己的護衛,檀邀雨可沒打算效仿。鐘兒銷聲匿跡這么多年,突然從建康冒出來尋她,這事兒任誰看都不正常。
檀邀雨始終待在幾位行者一步之內的地方,上下打量拓跋鐘道:“你可有什么證據?證明你是拓跋鐘。”
孟師曾幫著邀雨安頓拓跋鐘,他知道孟師的標志倒也合情合理。不過這也不能證明眼前人就是拓跋鐘。
拓跋鐘微微流露出一絲傷感,他以為哪怕自己再怎么變化,邀雨也該是能認出他的,就像母親一樣。他偷偷跑去平城見嬌娘時,嬌娘只一眼便認出了他。
心里雖有些不是滋味兒,拓跋鐘還是從懷里掏出了拓跋破軍在世時用的令牌。這令牌檀邀雨讓子墨復制過,很容易便確認為真。
拓跋鐘又從懷里拿住兩個紙包,打開后是一包糖粘子和一包鹽粘子。
他將紙包展開到邀雨眼前,如同邀功一樣道:“當初師父就是因為這個收了我做徒弟。這次來建康,我特意去平城買了一些來。一路都放在檀木箱子里用冰鎮著,生怕天氣一熱糖衣就化了,吃不出原來的酥脆。”
檀邀雨看過令牌和那兩包粘子,想到曾經的故人,心不由就軟了下來。回頭沖幾位行者點點頭,這才獨自走入廂房內,先將廂房的窗子開了,示意自己安全,隨后才指了指案桌,“坐下說話吧。”
拓跋鐘見邀雨落座,本想直接與她同坐,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對面的案桌后。
“你去平城,見過嬌娘了?她現在如何?”
拓跋鐘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后才道:“不好不壞。母親她……受了很多苦……”
檀邀雨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嬌娘是個對自己狠得下心的女人。她既然一心要報仇,勢必會行一些常人所不能之事。
之所以還是問了,只因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的拓跋鐘,邀雨實在又不知道該問些什么。
不出意外地,在拓跋鐘回答了這個問題后,兩人便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卻又同時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兩人尷尬地相視一笑。邀雨先開口道:“我多少聽說了一些你的事。我與魏皇算不上敵人,更算不上朋友。我只是希望你日后無論做何種決定,都能三思而后行。我相信拓跋破軍是留了足夠的后手給你自保,你切莫辜負了你爹的苦心。”
拓跋鐘聞言緩緩垂下頭,讓邀雨看不清他的表情,聲音也變得有些低啞道:“自保?無非就是躲在山林里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老鼠。師父你可知道,最初的幾年,我連男裝都不敢穿,還要模仿著女孩兒的聲音,掐著嗓子說話。”
檀邀雨自然能想象到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回想起在將軍府,拓跋鐘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連檀邀雨都敢挑釁。不過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要永遠過舍棄自己名字的人生。
曾經那么驕傲的孩子,肯定很難接受。
不想認命。
不只是拓跋鐘,檀邀雨亦是如此。所以明知拓跋鐘走上的是一條死路,檀邀雨規勸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師父又是如何做了天女的?”拓跋鐘轉移話題道。
檀邀雨輕聲嘆了口氣,“這可真就是說來話長了。只是這天女之名,是北魏皇封的,我并不喜歡。我只是仇池的仙姬。”
聽到邀雨的回答,拓跋鐘方才略顯灰敗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我就知道,師父您是一定不會嫁給拓跋燾的。母親就是在那皇宮呆久了,對誰都是疑神疑鬼的。”
檀邀雨的嘴角一抽,看來嬌娘還在懷疑自己會嫁給拓跋燾。不過也難怪,拓跋燾的意圖真是司馬昭之心了。
還不等檀邀雨多解釋一句,拓跋鐘卻突然又問:“那你當初為何不嫁給我爹?可是因為母親?”
檀邀雨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孩子雖然個子不矮,心智卻還只是個半大小子吧?怎么張嘴閉嘴都是嫁人啊……
邀雨飛快在腦子里措了下詞,想跟這小子解釋得委婉些,最后發現自己并不擅長委婉,于是直截了當道:“我不喜歡你爹。”
拓跋鐘“噗呲”笑了出來道,“果然是如此。”
檀邀雨感覺自己被個小輩嘲笑了,有點兒不自在道:“南宋皇帝雖然沒有下令緝拿你,不過你在建康也不安全。你冒險來尋我,總不會是為了敘個舊吧?”
拓跋鐘抬起頭,目光堅定。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倒真有些像拓跋破軍了。
“我聽說師父的救世軍正在招兵買馬,就連盧水胡的傭兵團都接納了。我想帶著自己的軍隊加入救世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