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八月初七,落卦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
別卦。上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這是近幾日秦歌隨西岐公學習《周易》,每日必做的事,西岐公說:行,可鑒知,而曾之。翻譯過來便是,行動,可以鑒別知識,通過鑒別知識,還能增長知識。
這不就是馬哲的實踐真知么?
就算不提洋鬼子,拿后世詩詞來說,那也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啊!
這是真理,所以,秦歌每日晨起都會卜上一卦,今日正卦六三,別卦上六。
等今日過去,便可結合今日所發生的事,來印證這卦辭,對自己以后解卦有莫大的幫助。
畢竟,卜卦之術,尚不如數科艱難,但能被稱之為巫的,全天下就那么寥寥幾人,原因便在于解卦!
解卦除了需要消耗自身精神靈力,還需要同樣的閱歷,才能夠做到最高的準確度!
至于靈力,在秦歌看來,真氣若是力量的話,那么靈力,便是由精神靈魂所誕生的另一種力量。
經過這幾日的練習,冥冥之中,他已經能夠在入定的時候,看到祖竅深處有著一點皎潔圓潤的光點,那便是靈力的種子,被稱之為黍珠的東西了。
此刻,秦歌有些疑惑的向著正卦六三,以及別卦上六的卦辭,卻是緩緩的走出了院門,今日的揮劍即將開始。
昨日晌午,他已經能夠在脫力之前揮出一百八十劍,今日,或許能沖破兩百劍的程度。
而,昨日張濤便說了,只要他能沖破連揮兩百劍的程度,張濤便會教授他一門劍術,被許多人稱之為一劍必殺,屬于邵氏良獨創的——拔劍術!
帶著對拔劍術的期盼,秦歌快步走出客舍,卻見張濤已經在院中等候著了。
秦歌遙遙執手行禮:“師兄!”
張濤回禮,卻是一臉憂愁,沉聲道:“我先將拔劍術要義告知你,隨后,我便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且聽好!”
怎么提前教授?難道真出了什么急事?
心下思緒電轉,卻是抱拳行禮:“喏!”
張濤或許是心中有著什么事,嘴上不由加快了速度,直入正題道:“練劍極為枯燥,其基礎在于打熬氣力,其根本在于劍不離身,半月來,你未嘗有一刻與劍相離,而半月揮劍苦修,氣力打熬想必也是差之不多。再者,揮劍修行,我也曾要求你,每劍必凝聚精氣神,你也未曾怠慢,自然有了修習拔劍術的基礎!”
秦歌抬頭,略一驚訝,便想通了其中關節:“師兄是說,拔劍術也需要精氣神聚合?”
“善!”滿臉愁緒的張濤會心一笑,接著道:“如你所言,拔劍術同樣是將精氣神聚合,但其中依然有著些許差別。”
“其一,精氣神必須全部集中到一點,不可留有退路,此拔劍術,取的便是你死我亡之意,一劍出,要么殺敵,要么,功敗身死!”
“其二,因人對自身精氣神的控制,很難做到完全掌控,故而,需要蓄力,此間之理,言語不可傳,且看好,我為你展示一遍!”
話音落下,張濤驟然轉身,不再面對秦歌,而是面對著院門,院門之下,有著兩根一人合抱的石柱。
此時,張濤便淡然看著其中一根石柱,一言不發。
右手緩緩伸出,一把握住腰間劍柄,就在這一刻,一種奇異的氣息從張濤身上升騰而起,那是仿若毒蛇進攻前的蓄力。
這氣息中,便隱隱有著一種跗骨之蛆的感覺!
隨后,張濤身子微微低沉,一步踏出,其身體上所蘊含的的氣勢竟然隨著這一步的踏出,為之一漲。
精氣神更加凝聚!
張濤猛然屏住呼吸,一連向前踏出。
兩步!
三步!
七步,八步!
微微一頓之間,以一種極為怪異的方式踏出第九步,與之同時,“呼!”的一聲傳來,那是張濤呼出氣息的聲音。
也就是在這一刻,張濤緊握劍柄的右手動了。
“锃!”的一聲,那是劍刃出鞘摩擦劍鞘所發出的的清鳴!
只見一道白線閃過,劍已經回鞘。
張濤收身停步,淡然看著秦歌:“就是這樣,只不過威力被我壓下三成,若是能做到師尊那般九步蓄力一氣呵成,其一劍,可斷大河三息!事情緊急,便先如此。”
話音落下,張濤便往外走去,邊走邊說:“君子,切記突破兩百揮劍后,方可修習拔劍術!”
秦歌定定的看著石柱上那道線圈,心中驚訝著,期待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直接修習拔劍術。
然而,先秦之人重視承諾,答應了的事,無論如何都會去完成,哪怕完成這個承諾會傾家蕩產,哪怕違背這個承諾立馬可以富甲天下,依然不會有人違背承諾。
這,便是夏族風姿,這,便是君子風范!
何況,晨起所卜之卦中,正卦為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呢?
或許,卦辭跟修煉拔劍術沒有關系,但卦辭的意思就是遵從事物發展無為而行,即便不能成功也會有善果。
自己所卜之卦,自己都不去相信,就不擔心好不容易孕育的黍珠就這樣消散?
雖然疑惑著張濤所言事態緊急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但,張濤既然沒打算告訴他,就說明,他在這件事上,沒有半點助益。
秦歌也不去頹喪,只是老老實實的揮著手中之劍。
一,二,三……
默默地數著,只待數到兩百,便可停下,修行他早就夢寐以求的拔劍術!
卻不知,此時,司空應孔丘藏書之約趕去了洛陽,西岐公聽聞張濤所言,立馬帶著暗部隨張濤前往西岐山……
西岐城中,正是最為空虛薄弱的時候……
搞不清這時代的天氣,雖是秋后,卻依然有著烈陽當空,就仿若后世的春城一般。
知了早已不再鳴叫,卻有陣陣灰雁展翅南去。
梧桐樹下,臟兮兮很吃驚的看著那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看著少年腳下,所留下的努力的痕跡——汗液滴落淋濕地面的痕跡。
在這樣的烈日之下,都未能將那汗水盡數蒸干,可見到底是怎樣的汗如雨下,才能夠造就出這樣的徽章。
那是屬于一個少年并證明他的確在拼命前進的徽章!
就仿若征鬼方時,夏帝少康所鑄造的“繁花之夏”一般,每一枚“繁花之夏”都代表著赫赫功勛!
“一百八十六!”
秦歌用盡全力揮出手中的劍,然后聲嘶力竭的吼出一聲,仿佛是在用這種吼叫為自己補充動力,朝著兩百大關沖過去的動力!
手腳疲軟起來,似乎連握劍都有些握不緊了。
站著喘喘氣,略略的停上一兩息,借此來恢復一點氣力,隨后又是開始了精氣神的集中。
說來也是奇怪,一開始修行的時候,揮劍并不累,但精氣神的凝聚速度卻是異常緩慢。
而修行到現在這個地步之后,揮劍時,手腳仿若灌鉛般沉重,但精氣神的凝聚速度卻加快了一倍不止!
以至于,表現出來的情況,就仿佛秦歌一直都保持著同樣的一個頻率在揮劍一般。
詭異之極!
“一百八十九……一百九十……一百九十一……”
“嗬嗬!”粗重的喘氣聲傳來。
臟兮兮站在梧桐樹下,眉眼中盡是擔憂:“君子,不若到此為止?”
“胡鬧!”頭也不回的低喝一句,秦歌又是晃晃悠悠的揮出一劍。
“一百九十九!”
就差最后一劍了!
心底無數的期待,卻也更是增添了許多疲累,尤其接近目標,不只是在疲憊,便是內心也放松起來,竟然覺得這最后一劍的難度,仿若高過了之前的一百九十九劍之和!
知曉這是內心放松之后,帶來的困頓。
秦歌咬著牙,退后一步,精氣神又開始凝聚起來,一種森然凜冽的氣息從秦歌身體上散逸出來。
這種境況,就仿若張濤演示拔劍術時,凝聚精氣神所產生的那種氣息!
這是,秦歌之前半個月,甚至之前一百九十九劍凝聚精氣神時,都未曾有過的氣機涌動!
感受著體內越來越清晰的不可言說的狀況,同時,在這氣機涌動之時,秦歌發現外界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變慢了。
本來看不太清的蝴蝶展翅,此刻,在他的眼中,卻能清清楚楚的看見,而這,并不是重點。
真正令秦歌都驚奇的重點是,那蝴蝶的翅膀仿若從美妙一百二十幀,放慢到了每秒一幀一般。
每一個紋理都是那么清晰可見!
或許,這就是揮劍破兩百之后的一種突破?所以,張子才囑咐自己必須等到突破兩百劍后才能修習拔劍術?
看來,早上的正卦六三是對了,或從王事,無成有終!
只是,為何會覺得有那么點不對勁呢?
感覺,似乎正被人窺視著?
回頭向著梧桐樹下看去,臟兮兮正滿臉擔憂的看著他。
顯然,臟兮兮的那種視線并不能歸為窺視!
那是怎么回事呢?
心下疑惑,本來是不太在意的,但在想到正卦六三的時候,未免不會聯想到別卦上六。
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龍在野外戰斗,流出玄黃色的血。
后世龍指稱皇帝,自己身為隱皇繼承人,多半也是龍……
卻是在這個時候,臟兮兮滿臉的擔憂突然如春日冰雪,陡然融化,變成了滿臉的驚喜。
“君子,蝴蝶!好美的蝴蝶!”臟兮兮驚叫著,卻又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來:“這深秋之時,怎還會有蝴蝶呢?”
蝴蝶?
秦歌眼中那只仿佛被慢放的蝴蝶,依然在翩翩起舞,或者,那種速度的展翅,根本就算不上翩翩二字……
腦海中,精氣神越加凝聚起來,而且,凝聚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更快了。
眼睛猛然一脹,秦歌忍不住微微閉眼,這時候,他算是明白張濤在演示拔劍術的時候,踏出第一步之后,為何會閉眼一瞬了。
待到異樣發脹消去之后,秦歌只覺得渾身的疲憊都在這一刻消去了五成左右。
至少,揮劍不再那么費勁,不再那般連劍都握不穩的樣子。
與此同時,一種詭異的直覺浮現在心間,卻是感覺出那股窺視感的來源,便就在那只蝴蝶身上!
心中念頭百轉,似乎,有一次聽西岐公與張濤談論的時候,西岐公提到天下四宗:劍,法,術,銘。
其中,銘宗有著當世儒、法、道、墨、兵五家一般的超然地位,因而銘宗也被稱之為銘家,當然此銘家,非彼名家。
劍宗執著與劍法劍術,自三百年前建立開始,直至今日,也未曾有過大宗師,不值一提。
法宗據說有著法家的影子存在,或許是最為復雜的一宗。
而其中最為詭異的便是術宗!
據說術宗有著虞代的靈,又有著先夏的巫,甚至中夏的鬼方余孽也混雜其中,甚至,傳聞此宗早已被道家兩百年前分裂而出的陰陽家所掌控。
而此術宗,所精研的竟是天下禁術。
其間詭秘法術之多,若非見到,恐怕真不會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奇妙的術法。
類似于五行分身,變化之術,若在其他宗家,皆是大周天之后才能領悟的神通,但在術宗,卻只需要能夠輕微控制真氣,便可施展而出,簡直匪夷所思。
至于被天下列為八大禁術的,其一“羅生羅睺”,竟是以秘法召喚當年天帝誅殺的滅世之魔羅睺意念,再皆殺伐培養,若能培養到極致,甚至能將當年羅睺復生!
心思百轉之間,秦歌內心微微一頓,已經可以肯定,眼前這只深秋蝴蝶,大概就是術宗弟子變化而出!
再結合,清晨張子所說事態緊急,又迫不及待的傳授拔劍術來看,可以肯定的是,四宗之人已經來到西岐了。
內心突兀的泛起一陣恐慌。
他當然知道四宗來西岐,就是為了殺他,為了斬斷隱皇傳承,然后達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這么懦弱下去?
轉身跑掉?
能跑到哪兒去?
心中一發狠,既然,你們想殺我,那為什么,我,不能先殺了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