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車里有些悶熱,周芽衣坐起身來,想要打開天窗。
這輛車的天窗很沉重,梁樂幫她搭了把手。
“謝謝。”出奇的,這時候周芽衣臉上微微泛紅。
兩人重新躺了下來。
這次周芽衣換了個方向躺著,她大概是覺得,剛才把腳放在梁樂腦袋旁邊有些不合適。
透過洞開的車頂,如墨夜色一覽無余。
二十四節氣中有個小暑,現在小暑剛過,白日間的熱氣正在消散,山間溪谷開始氤氳著夏日的涼意。
梁樂在看天穹上掛著的那抹上弦月,那是一個笑臉的樣子。
皎皎白月光,縷縷照柔腸。
按照陰歷,還要一星期才是月亮最圓的時候。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鐘,那些無憂無慮的學子們,今天應該高考完了吧?
他們是要去ktv來個放縱狂歡,還是去網吧戰個痛快?
大概都會有吧。
不如意事常八九,如果那些值得開心的一二事再不慶祝,那這一生也未免太無趣了點。
「要及時行樂啊......」
梁樂在心里感慨,他發現柳山倒是個明白人。
老媽這時候應該還在超市里吧?
畢竟她總是閑不下來。
還有丫頭,她今天也放假了。
當時選新房間,她選的小窩精致又漂亮,還說以后要帶著小姐妹過來玩。
但不可以帶小男生回來!
畢竟是自家妹妹,敢早戀,一定要把那頭小豬蹄子的腿打斷!
這么晚了,她應該在看電視?
還是在房間里跟她的小伙伴打電話?
還有......
想到那抹倩影,梁樂臉上不知不覺變得柔和起來。
這時候他的笑容,有點像李思雨。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情侶之間,時間久了的話,會變得越來越像對方。
現在她在干什么?
應該是在照顧李興安。
然后,她會在很多個空隙,會不經意間發愣,或者拿起手機又放下,或者偶爾抬頭看著窗外的皎月。
她在想自己啊......
「我也在想你。」梁樂伸出手,撫摸著月亮。
露營地的氣氛有些旖旎。
以梁樂的五感,哪怕是幾十米外有蚊蟲振翅,他都能聽得清晰無比,更別說帳篷里那兩個人合奏的各種聲音了。
但越野車內,悶熱的氣氛在漸漸消散。
和梁樂一樣,大概周芽衣也想到了遠方。
縱使天涯各萬里,月共一輪寄情遙。
“你有女朋友嗎?”周芽衣問道。
梁樂眉頭一皺,忽然警覺。
但他應該是多慮了。
很多人說話并不很直接,甚至還有多重意思。
比如說,你的小姐妹今天夸你「哎,你的新裙子真好看,你可真有眼光」,或者你的小兄弟對你翹起大拇指「運氣不錯啊,女朋友真漂亮」。
其實有時候,他們并不一定是在贊美你。
小姐妹的下一句可能就是「我就不會挑裙子,男朋友給我買了一件紀梵希的蕾絲裙,但我不喜歡」。
小兄弟也有可能臉上笑嘻嘻,心里在mmp「呸,死渣男,以后不知道又輪到哪個老實人接盤」。
周芽衣也是這么想的。
她問了梁樂一個問題,但并沒有想聽他回答的意思,這句話只是個引子,她更想表達自己的想法。
周芽衣繼續說道:“我交過幾個男朋友,有三個半之多。”
梁樂放松下來,雖說要扮演一個聽眾,但他滿意這種身份。
“三個半也不算多。”梁樂作為聽眾是合格的。
對女生來講,談過幾次戀愛是正常的事情,誰也不能一生下來就可以洞悉一生。
不經歷幾個人渣,怎能隨隨便便出嫁?
所以說,男同志們不要悲觀,比起渣男,老實人才能獲得最后的勝利。
梁樂示意周芽衣說下去。
周芽衣望著月亮,陷入了回憶。
“我第一個男朋友是在小學二年級,那時我從私教轉入公辦小學,我的同桌是個黑炭小子,但他笑起來牙齒很白。”
“他每天早上拿著自己家里做的烤玉米烤地瓜來班里吃。聞起來很香,但我沒有吃過,他就多帶一些分給我。雖然吃得牙齒發黑,但我好開心。”網
“后來有一天,他鬼鬼祟祟地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只小麻雀,說這是我們倆的孩子。我信以為真,在他寫的一張結婚證明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周芽衣露出來一個開心的笑容,笑靨如花。
“他真的好可愛,那張結婚證明我現在還留著。”
梁樂想了想,其實這里應該能寫出來一本《同桌兇猛》或者《陳二狗的妖孽人生》。
“后來的第二個,是高三元旦晚會的時候,也就是去年啦。”
“班里有一個又高又帥的男生,換個說法就是班草,他忽然對我表白了。那是在我們開畢業晚會的時候,他就當著老師和同學們的面,上講臺給我拉了一首小提琴。”
“那一首曲子是《天空之城》,他的水平不怎么樣,他不知道他的那點技術,其實還不如我上小學的時候。
我本來對他沒有什么想法,班里雖然經常有小女生八卦班花班草,但我從不在意她們說什么。”
“那天晚上他對我表白,他膽子真的好大。我心里有些感動,因為喜歡他的人也很多,但他竟然一直暗戀我。
在同學們的起哄和老師的目瞪口呆中,我答應了做他女朋友。”
說到這里,周芽衣頓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
梁樂便有了個預感,這個故事的結局可能并不好。
“后來——
他知道了我的家族,他變得非常不開心。他家庭條件很一般,這不是通過努力就可以縮小的差距,他就是奮斗十輩子也不行。
他說他壓力很大......
一個好好的人,忽然就變得面目猙獰。
他開始恨我,他恨我讓他暗戀這么久,他恨我隱瞞了身份,他恨我的龐大家族......于是他就把我踹了。”
梁樂有些難以置信,「踹」這個動詞,在感情中具有深刻含義。
這不是一般的分手。
一個窮小子追上了貴族大小姐,知道其身份后自覺受辱,又把大小姐踹了?
哪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都沒有這個更諷刺。
梁樂無語道:“真是卑微的自尊心。”
“是啊,當時我就明白了。
他喜歡我,就跟我表白,他恨我,就踹了我。其實他根本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家庭差距這種東西我不在意的,我家里人也不在意。他說的那些東西,我家里本來就不缺,他就是努力十輩子,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看重他誠摯的感情而已,但連這一點,他也沒有辦法給我。”
周芽衣抽出枕得發麻的手,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無聲地笑了笑。
“后來,他又知道了我是個源武者,他開始害怕我。有一天,他約我出去,我以為他要說對不起,結果我見到了他的父母。”
“當他的父母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他,求我不要傷害他的時候,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好難過......”
“你說,明明我才是被傷害的那個人,可為什么在同學們眼里,在他父母眼里,好像我才是那個惡人?”
這一次沉默格外的久,梁樂不想對人類的劣根性再做評斷,只是安慰說道:“他配不上你。
多年以后他肯定會明白,曾經有一個十輩子也掙不來的福分擺在他面前,他卻棄之如敝履,人世間最大的沙雕莫過于此。”
周芽衣轉過頭,盯著他,眼神幽幽的。
“你剛才是不是罵我破鞋了?”
梁樂一窒。
學姐,這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沒有,這只是古人瞎云的一種形容......”
“我不是破鞋,我連一次都沒有過!”周芽衣據理力爭。
就在這時,旁邊帳篷里再一次傳出懷采薇高亢的叫聲,剛好在周芽衣的話聲落下之后,顯得分外清晰。
有些尷尬,梁樂不準備接這個話題。
周芽衣臉上有些發燙,在心里再次暗罵某兩人的不要臉。
換了個心情,她繼續說道:“當時很傷心,那座城市也并沒有特別值得我留戀的地方,我就回了家。”
“后來就是普普通通地高考,普普通通地上了大學。”
梁樂有點頭大,她這一句「普普通通」,也不知道難倒了多少學子。
五道口高校,那可是a類最頂尖的高校之一了。
周芽衣露出來一個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
“我在學校里收獲了第三份愛情,跟他是在網上認識的,聊了一段時間后,發現他跟我在同一個城市。”
“他真的很帥氣,笑起來很陽光,跟我也很投緣。
我一看就知道,怕是真的愛了愛了。”
“然后我就想去找他,畢竟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喜歡一個人。”
“起初他是拒絕的,但禁不住我的再三要求,最后還是同意了......”
說到這里,周芽衣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見到她之后,我發現,原來我喜歡的是個女孩子。”
梁樂噗嗤一聲,他真沒憋住。
周芽衣瞪了他一眼,苦笑著搖搖頭:“但我們還是試著相處了幾天......
可在知道她的身份后,我反而沒了那種感覺,最后和平分手。”
“所以她只能算半個。”
這就是一個行走的悲情戲女主角,還是走搞笑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