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熱意籠罩了一天,昌城的夜晚總算迎來夏日里的沁涼。
搬新家的興奮勁兒并沒有過去,洗完澡之后,李興安留在屋里看電視,梁樂和李思雨出去散步了。
繁星點點的夜空,帶著江南特有的溫潤,昌城這個聯邦屈指可數的大城市,在夜晚才向梁樂展示它的全貌。
這是一幅點與線勾勒的畫卷,畫卷上糅合了一片光與影的海洋。
梁樂牽著李思雨的手,踩著無數光影走過建安大街,這條繁華的商業街,盡情向他們展示這個城市的喧囂。
兩人經過珠寶店,高大的櫥窗里,那些亮晶晶的首飾,映照著路人亮晶晶的眼睛。
李思雨停下腳步,怔然出神。
梁樂捏捏她的手,笑著問道:“喜歡嗎?”
李思雨反應過來,輕輕搖頭:“我是想到了鉆石的來歷。”
“很多人都把鉆石和愛情劃等號,其實這只是一場騙局”
李思雨拉著梁樂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他們眼前是城市的街角,那些影影綽綽的行人,遠遠近近的霓虹,共同編織成人世間的味道。
他們兩個坐在長椅上,就像茫茫人海中翩然而立的一對神仙眷侶。
梁樂對李思雨的話很感興趣,問道:“為什么說是騙局?”
李思雨把被風吹亂的發絲撥到耳后:“用商品來服務消費者,這只是一種低端理念,用商品教育消費者,這才是最杰出的成就。
這就是商品營銷的意義。”
梁樂從側面看她,她的睫毛就像兩把張開的小扇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微微透著亮光,挺翹的瓊鼻劃過一條動人的曲線,又悄然隱去不見,像是承上啟下般,在下方勾勒出來兩片飽滿的紅唇。
紅唇鮮艷欲滴,輕輕開啟,似乎想要繼續說話,但梁樂鼓動一下喉嚨,臉已經湊了上去。
“唔”
對于梁樂的突然襲擊,李思雨也大方地給了女朋友應有的回應。
稍稍平復心情,李思雨繼續說道:“鉆石在被發現后,一直是皇家和貴族炫耀財富的象征,因為它的稀少,因為它的美麗,它成為奢侈品的代名詞。
但到了19世紀,人們無意中在南非發現了一座儲量很大的鉆石礦,經過勘探,它的儲量有幾千萬克拉,而在南非這片土地上,由于特殊的地理環境,一定還有很多類似的鉆石礦
這么龐大的儲量,讓那些鉆石商人傻了眼,于是有一個叫羅茲的鉆石商人,買下了整座鉆石礦,成立戴爾比斯公司,開始嚴格控制鉆石的產出,繼續營造物以稀為貴的假象。
最高的時候,市場上90的鉆石交易都是來自于戴爾比斯公司。”
見梁樂一臉認真,李思雨有些好笑:“到這里為止,這只是一個簡單的饑餓營銷,還并不是那么出奇,出奇的是羅茲接下來的宣傳。”
“為了不讓買到鉆石的人把鉆石賣掉,引起市場的崩潰,羅茲開始把鉆石與愛情相綁定。
鉆石永恒美好,愛情永恒美好,所以鉆石愛情。
羅茲花費巨大做宣傳,開始營造鉆石文化和鉆石象征的含義,給世人一種鉆石就等于永恒不渝的愛情這種理念,這個廣告就叫做「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
梁樂漸漸張大了嘴。
“但這還沒有完。”
李思雨臉上帶著笑意:“所有女人都對首飾有著天然的占有欲,但是她們主動索取又會有一種罪惡感,所以羅茲又開始宣揚第二種理念——
鉆石驚喜浪漫。
男人就應該花費巨大代價去購買鉆石,然后選一個足夠浪漫的場合,給自己心儀的女人一個驚喜。”
“羅茲是成功的,戴爾比斯公司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鉆石生產商,同時鉆石營銷也是20世紀最成功的營銷手段
所以,鉆石本身就是一個騙局,它騙了世界上所有的人。”
聽完李思雨的話,梁樂開始笑,樂不可支。
李思雨心里納悶:“怎么了嘛,有這么好笑嗎?”
梁樂輕笑著搖頭:“其實當所有人都認為它是真的的時候,它就已經不再是騙局了。”
“所以那些鉆石商人,賺的就是你們這種男人的錢。”
梁樂還是搖頭,捏了捏她的手:“和錢無關,男人愿意花高昂的費用去購買一樣象征,來證明自己愿意對愛情進行付出,女人愿意通過這樣一個象征,去感受到男人的付出,這本身就代表了愛情。
就和貨幣代表了財富是一個道理。
貨幣本身并沒有意義,但是人們構建它出來,賦予它代表財富的定義,當所有人都認同它的時候,它就不再是一張紙。
即便將來連這張紙都不再需要,可哪怕是一個虛擬的數字或者符號,也能代表人們的財富。”
李思雨呆了一會兒,苦惱道:“你都是哪來的這么些話,好像又有一些道理
那為什么將來不用錢了?”
梁樂眼睛微不可查地閃了閃,在這個世界里,還沒有移動支付這個概念。
“是專家說的,專家最厲害了,他們什么都知道,還建議我空腹不要吃早餐,不要直接喝開水。”
李思雨笑得前仰后合。
梁樂忽然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李思雨茫然道:“干嘛去?”
他們倆去了后面的珠寶店,再出來的時候,李思雨脖子上已經帶了一條亮晶晶的鉑金項鏈,在她精致的鎖骨之間,正點綴著一顆海藍色的水滴形鉆石。
梁樂認真地看。
璀璨的切面,映著無暇的肌膚,讓她整個人美得不可方物。
“哎,你往哪看呢?”李思雨似笑非笑。
梁樂把目光上移,重新回到這顆藍鉆上。
“哪兒都好看!”
李思雨沒有介意,有些責備道:“你看你又亂花錢,我不是說了嘛,不用給我買這些東西的”
梁樂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很輕,就像是自顧自的囈語。
“我不給你買,還能給誰買?”
李思雨心里一亂,目光漸漸柔和,軟得如同兩汪春水。
“你不喜歡我給你太多物質上的東西,其實我都明白”
梁樂伸手把李思雨摟進懷里,嗅著她長發里的香氣,輕聲道:“是因為洪阿姨的緣故,對不對?”
李思雨渾身一震。
“物質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感情,你都不知道,我明明有能力幫你,你卻拒絕我的幫助,那個時候我真的特別難受。
早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身份,也不是因為你的長相,只因為你是你。
我也希望你喜歡我的時候,不要在意那些別的東西,你不是洪阿姨,我也不是她的后夫”
李思雨身體軟了下來,反抱住梁樂的后背。
喧鬧的街頭,他們獨享著二人世界的靜謐。
“真的不是因為我的長相嗎?”
“好吧,我承認,這只是一點點原因!”
梁樂和李思雨回去的時候,提了一個大西瓜。
梁樂把西瓜洗干凈,一刀切兩半,一半切成均勻的八牙,給李興安和李思雨端過去,自己抱著另外一半,拿勺子挖著吃。
瓜很甜,他們就像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除了李興安不時對梁樂膩歪他女兒,頗有微詞之外,一切都很溫馨。
夜已深,快到了休息的時候,老李的表情越來越微妙。
終于,老李把西瓜皮重重地扔在垃圾桶里,一抹嘴,橫起手指頭,直接指著梁樂,斬釘截鐵道:“你給老子滾出去住!”
梁樂:“???”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老李明顯比他高瞻遠矚。
“家里就一間房,思雨睡臥室,老子睡客廳,小兔崽子你是想睡我女兒還是想睡老頭子我?”
“那還用說,我當然想”
李思雨滿臉通紅,羞惱道:“爸,你瞎說什么呢!”
李興安犟著鼻子,哼了一聲,昂起頭,用下巴對著梁樂。
梁樂也楞了一下,晚上怎么睡覺的問題,他還真的沒有想過。
“岳父,我在我媳婦房間里打地鋪行嗎?”梁樂試探著問。
李興安一臉猙獰,起身就要去廚房里拿菜刀,李思雨趕緊摁住暴怒的老頭子,避免了一出人倫慘劇。
“除非你從老頭子我身上踩過去!”
“那您能禁得住嗎?”
李興安又要去拿刀,李思雨好說歹說,總算勸住了老李的歹意。
“梁樂,你就去外面住吧”李思雨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勸說。
梁樂把瓜皮一扔,看著天花板仰天長嘆:“我就不該同意買小房子”
梁樂悶悶不樂地出門,李思雨知道自己小男友心里委屈,小心送他出門,倆人在走廊上膩歪很久,還舍不得分開。
離去之前,梁樂咬牙切齒:“不能讓老頭子這么閑,凈壞咱倆好事!不行,我一定要他好看!”
看著梁樂怨氣深重的背影,李思雨心里惴惴不安。
自己的男朋友要對付自己的老爹,這可不太妙,她到底該幫誰?
梁樂在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下了。
這天夜里下了暴雨,外面電閃雷鳴,雨水擊打窗臺,噼啪作響。
梁樂晚上被驚醒好幾次,緊緊地關上門窗,又把頭蒙在被子里,總算勉強入睡,暴雨在凌晨才稍稍有了頹勢。
第二天早上,李思雨打著傘,過來接他回去。
“睡得不好?”李思雨摸了摸他的臉,她看到梁樂臉上有淡淡的黑眼圈。
“嗯,不摟著你,我睡不著。”梁樂一臉深情。
李思雨笑著拍打他一下,這個家伙大早上的,也不嫌害臊。
梁樂順勢把她拉進懷里,李思雨驚呼一聲,兩人一同倒在床上,好生鬧了一會兒才起床。
李思雨去任職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今天是周五,下周一就要正式上班,學校周日休息,所以今天或者明天就得去報道。
梁樂這兩天也要去昌城軍分區報備。
聯邦規定,源武者每到一個地方,無報備停留時間,最多不能超過三天,如無上級指派命令,還需要服從當地軍分區指揮。
這是源武者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明天再去吧,實驗中學離得不遠。”李思雨歪著腦袋說道。
其實梁樂一直都想說,她這個樣子真的好可愛。
認真地看了她好久,她脖子上的項鏈,正隨著李思雨呼吸的輕微動作,折射出水藍色的光澤。
梁樂忽然問道:“我給你的水晶球沒弄丟吧?”
“沒,我放在箱子里了,還沒拿出來,怎么啦?”
“沒事。”梁樂笑了笑,伸出手,把她剛才因為兩人嬉鬧,而有些紛亂的發絲撥到耳后。
“我今天就陪著你,明天送你去上班,我再去軍方區。”
李思雨溫婉一笑,挽著他的胳膊,兩人打著一把傘,說不出的甜蜜。
回去的路上有不少積水,大城市的排水系統都很出色,現在路上還有積水,看來降雨量真的很大。
有些地方積水比較深,梁樂便蹲下來背著李思雨。
“駕!”
“吁!”
兩人踩著積水,濺起一路歡聲笑語。
上樓的時候,梁樂也沒放下她,背著她走進電梯。
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乖,小馬兒真棒!”李思雨親熱地摟著他的脖子。
梁樂瞇了瞇眼睛:“思雨姐,你喜歡的話,以后你可以做女騎士。”
李思雨呆了一下,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滿臉通紅,騰出兩只手,揪著梁樂的耳朵,似乎要把他拉成豬八戒。
“小小年紀不學好,跟誰學的,嗯?”
他們進屋,李興安正在客廳里打電話。
電話是李秀華打來的,李興安放下手機,一臉焦急:“我們現在去你小姑家,你表哥失去聯系了!”
梁樂和李思雨對視一眼,心里一沉。
急匆匆地趕到李秀華家里,一大家子人正坐在客廳里,愁云慘淡。
錢曙光是李秀華夫妻唯一的兒子,是琴琴的新婚丈夫,是他們這個家里缺一不可的人。
“大哥,思雨,你們也來了。”錢衛國勉強笑了笑,責備地看了李秀華一眼:“一點小事,還讓大哥操心。”
“先別說這個,曙光怎么了?”
錢衛國嘆了口氣,摸出一根煙想要點上,看到兒媳和李思雨都在,只得作罷。
“曙光昨天被派去隧道施工現場,到現在還沒回來。”
李秀華急得坐立不安:“昨天還能聯系上,今天一直給他打電話,全都是不在服務區,你說下這么大的雨,他能去哪兒啊!”
錢曙光在官府工程部門工作,有時候趕上項目期,會忙得不可開交。
但昨天半夜到現在,下了這么大的雨,錢曙光一直聯系不上,這怎么能不讓人焦急。
梁樂看去,李秀華手里的座機電話,一直在撥著一個號碼,可是里面無一例外,傳來的全部都是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