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芽衣拍了拍車門。
“上車,姐姐帶你回家!”
她嘴角翹起,眼睛微瞇,頭是微微揚起的,柔順的青絲自然垂下,傾瀉在凝脂般的雪白肩膀上。
兩只亮晶晶的環形大耳環藏在頭發里,看不太真切,但偶爾會隨著她的動作,露出隱隱約約的光澤,雖不璀璨,卻美得分外驚艷。
周芽衣一襲連衣紅裙,如同艷紅的嫁衣,顧盼之間,天然透出一股嬌艷。
梁樂心里慨嘆,難怪班里同學說她是女神,這是真正的恰如其分。
從古到今,無問西東,在藝術家和文學家們的描繪下,女性和花朵都是具有美感的事物,美麗更是直截了當的形容詞。
當美麗再加上女性,給人以感官上的美感又何止是倍增?
“走了!先收起你小男生的成熟幻想,等我們到家,姐姐再好好滿足你!”
梁樂摸了摸鼻子,無語地苦笑。
就是這個看起來正兒八經的女人,嘴里總是能說出非常不得了的話,讓人忍不住就......
就心驚肉跳。
周芽衣的座駕是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車型比較常見,看起來非常低調,車平時就放在學校外面的一個停車場里,她只有放假的時候才會代步用。
這也符合她在學校給人的印象。
人們只知道她很優秀,也很努力。
卻不知道優秀和努力,其實是她最不必要的東西。
梁樂坐在副駕駛,想著她的身份和其代表的含義,對此行忽然有些忐忑。
周芽衣在專心開著車,用余光掃了他一眼,展顏一笑。
“怎么覺得你有點緊張的樣子?”
梁樂并沒有被叫破心思的尷尬,老實地點點頭。
“是有點慌,聽說你們大家族里規矩都很多,我去了該怎么做,見到人該怎么說,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周芽衣忽然一打方向盤,把車停在了路邊。
她解開安全帶,就向著梁樂撲過去。
“哎,這是大馬路上......喂,走光了臭女人......”
周芽衣不管不顧,摟著梁樂的脖子,情意幾乎像爆炸一般熱烈。
良久之后,她才停止了動作,但因為剛才的瘋狂,胸膛還在上下起伏,她瞇起眼睛看著梁樂的臉,忍不住咯咯地笑。
“你不要這樣一副被摧殘了的小白花似的表情,人家是絕對不會有罪惡感的......”
耳畔一熱,接著是一片馨香。
“我只會——更想犯罪”
梁樂惱羞成怒,真是反了天了,小白花形容誰呢?
揚起手臂,上去就是兩巴掌。
“啪!啪!”
也不知道是打在哪了,反正很有質感的樣子。
周芽衣渾身一僵,臉上漸漸升起兩片紅暈。
她笑得燦若桃花,媚眼如絲地盯著梁樂,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就像一只嘴饞想要偷腥的貓兒。
梁樂忽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慌忙把她推開。
打開車窗,清涼的風鉆進來,吹去了心里的燥熱,梁樂這才發現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尷尬地向下拉了拉衣服。
周芽衣開始笑,笑得極為肆意,長發在風中勁舞,怒放而又張揚。
一腳深深的油門下去,這輛紅色的「總裁」像是被蓄滿了力的箭矢,向著令人不安的未來躥了出去。
“woc!你慢點!臭女人你瘋了?!”
車一路駛向京南之地,漸漸遠離了繁華的都市。
梁樂其實對大家族是什么樣子有過許多猜測,但他沒想到,真的見到的時候,看起來竟然是這么的低調。
他的眼前不是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也不是連綿數十里的壯觀別墅群。
而是一片村莊——
一片隱藏在京南之地、置身于蒼翠園林中的村莊。
周圍有田野,有山林,遠處有湖泊,有夕陽,看起來與聯邦規劃中的現代化村莊沒什么兩樣。
但隨著車繼續向前,梁樂漸漸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村莊的布局并不是雜亂無章,無論是園林或者是建筑,都仿佛是一版堆砌出的整體,越看越覺得富有美感和韻律。
再往前走一些距離,房屋的樣子也出現在梁樂視線里。
雕欄玉砌,玉樓瓊宇,亭臺樓閣,云軒水榭。
梁樂像是忽然從現代社會,一步踏進了古代世界。
五道口武院的很多建筑都是古代遺跡,已經非常具有歷史感,但旁觀歷史與走進歷史,這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汽車在行駛時傳來了輕微的震動,這才讓梁樂從錯亂中醒悟過來。
車漸漸駛近村子,在村口有座漢白玉牌坊,上面是繁奧難懂的古代鐘鼎文——
「周園」
梁樂心里忽然有些忐忑,這種忐忑甚至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說一句鄉下人第一次進城也不過分。
他不是生來掌控風云的絕世妖擘,他只是個在小城市里長大,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小人物,他特別害怕自己會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樣,到處出丑。
他不怕給自己丟人,而是怕給周芽衣丟人。
一只柔胰伸了過來,握住了梁樂的手。
“親愛的,一切都有我......”
周芽衣踩下剎車,轉過頭來,眼睛里流動著日月星辰,對著梁樂燦然一笑。
“沒什么大不了,以后我們會是這里的主人,我的就是你的!”
梁樂心里一暖,還沒來得及感動,一張臉在他面前飛快放大,嘴角一熱的同時,一道魅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也是你的”
你學姐到底還是你學姐。
梁樂苦笑之余,心里倒也沒了多少局促不安。
大小自己也是個聯邦少尉,并不是沒有一點閱歷和見識的人。
“在這里下吧,往里不能開車。”
兩人在村口下了車,梁樂望向這片延綿不絕的園林,深深地呼了口氣。
周芽衣走過來,很認真地把他的手指分開,自己與他十指相扣。
“什么都不用說,也什么都不用做,站在我旁邊就好。”
“學姐......”
周芽衣忽然抬起頭看著他的臉,輕聲笑道:“不要叫我學姐,這是我第一次帶男孩子回來,很多人都在看著我......”
“叫我芽衣,好嗎?哪怕是假的,騙騙我這一次,好嗎?”
語氣已然近乎哀求。
梁樂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這張微笑著的面孔下隱藏著多少委屈,他不清楚,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做什么
反握住她的手,溫暖有力,梁樂溫和一笑,看向前方。
“芽衣,我想去你的家里看看!”
“好的,親愛的!”
周芽衣的歡快是從始至終的,從她臉上洋溢出來的幸福意味,每個經過的人都可以看到。
她帶著梁樂一路向前走,踩著青灰色的京磚,走過古樸的雕壁畫廊,從村子外圍,一路向著村子深處走去。
大大小小的人們看到了,人們疑惑、驚訝之后,臉上的神情各異,但幾乎都有個一致的反應:
立即告訴別人這個消息。
眾口相傳之下,一個消息在不大不小的村子里飛快傳播。
在周芽衣和梁樂走到村子中央的時候,這個消息已經傳到了村子最深處,有幾道浩如煙海、升騰起來足以遮天蔽日的氣息緩緩復蘇。
這些氣息宛如神祗般審視著這方天地,世間的一切仿佛在他們面前都無所遁形。
梁樂握著周芽衣的手,開始微微見汗。
來到大學,他已經不是對源武者一無所知的白丁,源武者越強大,氣息就越深厚,歸根到底,是來源于生命層次的提升。
在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虛空中蜿蜒盤踞著的幾尊遠古巨龍,而他只是在巨龍環伺下的一只螻蟻。
來自生命層次的威壓,幾乎讓梁樂窒息。
隨著一步步向前走,他的雙腿越來越沉,汗水開始止不住從毛孔中向外飆射。
并沒有任何人對付他,可哪怕被這些巨龍看著,他都覺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如同山岳般沉重。
周芽衣忽然停住了腳步,一只手與梁樂相扣,另一只手向上繞過,摟住了梁樂的脖子。
她踮起腳尖,莞爾一笑,與梁樂雙唇相接。
此生固短,無你何歡?
入目無別人,四下皆是你。
愿歲月無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上方的幾道氣息頓了片刻,互相交流一陣,徐徐散去。
這方天地恢復如初,梁樂如釋重負,周身壓力盡去,這才發現渾身已經是汗涔涔的,不禁心里駭然。
周芽衣與梁樂分開,唇上帶著些許血跡,卻恍若未覺,只是凝視他的臉,似乎要把這張面孔印到靈魂深處。
“我家人已經見過你了,你要娶我!”
梁樂顧不上說話,連忙從她包里拿出紙巾給她擦拭血跡。
周芽衣反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
“你把我弄疼還讓我流血了,你要娶我!”
梁樂也是頭大。
姑娘啊,現在這是在你家!旁邊都是你家人,你說出這種話,真的合適嗎!
然而周圍一片寂然,似乎在經過剛才的氣息確認過之后,他們這邊再發生任何事,都變得理所應當了起來。
周芽衣開始拉著梁樂繼續向前走,一路走到了村子最深處。
一座十余米高的宏偉大門傲然聳立。
“終于到我家的大門口了!”周芽衣呼了口氣,和梁樂解釋。
梁樂向前望去,前面依然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古老建筑。
這時候,兩個門迎向前迎接。
“大小姐好!”
他們的穿著沒有像古代上衣下裳、冠服盤髻似的那么死板,但行的半跪禮節卻是讓梁樂嚇了一跳。
然而周芽衣習以為常,甚至沒有任何反應。
她直接拉著梁樂穿過大門。
在兩人走過一定距離之后,兩個門迎恢復原位,依舊一絲不茍地站崗。
“這是家里的規矩,這叫尊卑有序,如果我和他們說話,他們要行跪拜大禮恭聽。”
沒人的時候,周芽衣才湊近了一些,悄聲解釋。
梁樂恍然,可他雖然明白了,卻依舊無法理解。
而一旦有人的時候,周芽衣身上就會涌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嚴,偶爾開口,便是殺伐果斷、砭人肌膚的冷冽。
在她的解釋中,這是她身為主家大小姐必須要有的姿態,也是這個古老家族繼承人必須具備的素質。
梁樂的不解越來越濃重。
再繼續前進,梁樂已經數不清到底穿過了幾道門楣,終于來到一座格外富麗堂皇的大莊園。
“小姐好!”
“小姐好!”
一路經過的所有人都持著一模一樣的姿勢,用一模一樣的語氣說著一模一樣的話,精準得就像一個個機器人。
周芽衣云淡風輕,帶著梁樂走進莊園最深處的宅邸。
一個古代侍女穿著的十五六歲小女孩迎了上來,她本以為進來的只是周芽衣一個人,可目光一轉,就看到了后面的梁樂,更驚人的是他們倆的手居然拉在一起。
“小姐好!呃......萼兒見過這位公子!”
由于驚訝,她的反應慢了一些,甚至看到梁樂時,還有些不知所措。
周芽衣冷淡道:“禮數不周,掌嘴二十!”
叫萼兒的小姑娘真就揚起巴掌,要往自己臉上打。
梁樂急了,“哎,這是做什么?”
“啪!”
臉上直接出現一道鮮紅的五指印,然而她的手又繼續揚起。
梁樂一下子沖了過去,拉住她的手腕,皺眉道:“芽衣,這不算什么事,不至于下這么重的懲罰!”
哪知萼兒神色慌張,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是萼兒禮數不周,怠慢了公子!萼兒知罪!請公子千萬不要如此,您折煞奴婢了!”
梁樂一怔,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誕感。
讓他難受得幾乎無法呼吸。
周芽衣淡淡道:“既然梁公子開恩,那這次便饒過你,還不快謝過梁公子!”
“萼兒謝謝小姐!謝謝梁公子!”
萼兒臉頰已經腫起來了一片,又連忙慌不迭地去給梁樂兩人擦桌椅板凳,然后又急匆匆地去泡茶。
梁樂看著萼兒忙前忙后,只覺得心里堵得慌。
自己的妹妹也和她是一樣的年紀,哪怕只是稍稍代入,也讓梁樂無法接受。
有個詞,叫做奴役,腐朽得令人作嘔,嚴重踐踏了人權,為世人所不容。
然而在這里,在這個聯邦最頂級的十大家族里,他親眼看見一個個奴仆向著周芽衣行主仆之禮,親耳聽到這個和自己妹妹一般大小的小女孩,滿臉驚恐地自稱著「奴婢」。
甚至只是因為行禮慢了一絲,就要受到懲罰。
而且,萼兒竟然覺得這種懲罰理所應當!
在人權至上的聯邦,這是何等的荒誕陸離?這是何等的腐朽不堪?
這就是為世人所仰望的十大家族?
“萼兒,你先下去!”
“是,小姐!”
小姑娘躬身道了個萬福,退了出去。
周芽衣轉過頭來,面色凄然。
“我自小在這種腐朽中長大,你可知我心里的絕望?”
“這就是我一定要爭奪繼承人的原因,我只有成為真正的主人,我才能有力量改變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