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趙天王石虎比較懶惰,沉湎于酒色,又不喜歡處理政務,故而當了一個甩手掌柜,凡事都交給太子石宣與秦公石韜去打理,而自己則在后宮當中嬉戲,每日酒池肉林,享受魚水之歡,好不快活。
當然了,若是石虎真的當了一個甩手大掌柜,什么都不管的話,便是一個昏君,而不是暴君,他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
在一些事情上,石虎還是分的清輕重緩急的。
譬如大朝會,石虎的大朝會比較少,幾乎是每隔一個月召開一次。這讓后來幾乎每三天一次大朝會的朱元璋與雍正情何以堪?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石虎身邊的內侍,中車府令劉霸站在陛臺上,扯著公鴨嗓子在那里叫嚷道。
義陽公石鑒謹記石閔當晚的叮囑,故而在第一時間,便站出來道:“父王,兒臣有事啟奏!”
“說。”石虎還是睡眼惺忪的模樣,看樣子是剛剛起床不久,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沒一點精神氣。
“拓跋鮮卑桀驁,屢屢進犯我趙國的雁門、定襄、代郡等地!兒臣聽說自拓跋什翼犍繼位后,便改元建國,自去年起,拓跋什翼犍設置百官,分掌眾職。以燕鳳為長史,許謙為郎中令,建立法制,使百姓安居樂業!”
石鑒昂首道:“就在今年(340年)春天,拓跋什翼犍遷都于云中郡的盛樂宮(今內蒙古呼和浩特西南)。現如今的代國,東自濊貊,西至破落那,南距陰山,北達沙漠,全部歸服,人口達數十萬!兒臣深以為慮!故而,想請父王派出大軍,征討代國!”
石虎愣住了,沒有說話。
這時,被改封為司徒的夔安站出來說道:“大王,臣以為義陽公此言差矣。拓跋鮮卑剛剛建國,百廢待興,而且其地處不毛之地,漠北一帶俱是草原和荒漠,只能使之黎庶半農耕和半游牧,而且漠北一帶俱是地廣人稀!鮮卑人為胡虜,劫掠我趙國的代郡、定襄和雁門等郡亦是無可厚非的。”
聞言,石鑒嗤笑了一聲道:“怎么,難道連司徒大人你都贊成鮮卑人劫掠我趙國的城池土地嗎?拓跋鮮卑每每南下牧馬,進犯我趙國,不知道要掠奪多少的人口、錢財和糧食,這些都是國家之根本,此消彼長!若是縱然鮮卑人如此胡作非為,蠶食我趙國,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如同當年的匈奴南侵,滅晉一般滅了我趙國嗎?”
“義陽公,你這話就有點危言聳聽了!”
夔安淡淡的道:“我承認,不應該坐視代國之崛起而不顧。但是小小一個代國,人口不過數十萬,兵馬不過十余萬的國家,能成什么氣候?而且征伐代國,實在是太過勞民傷財,得不償失!”
“義陽公,你要知道每一場戰事,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的!代國地處漠北,數千里之荒野,土地遼闊,人煙稀少,就算攻滅了代國又能如何?想要治理代地,我們趙國都要耗費不少的代價,更何況鮮卑人以騎兵見長,騎卒剽悍,縱橫馳騁,十分靈活,遠不是我中原的步騎所能比擬的!拓跋鮮卑逐水草而居,來無影去無蹤,連他們的主力大軍都找不到,如何一戰而下?”
“……”
石鑒被辯駁得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夔安又道:“而且,我趙國去年剛剛結束了南征之戰。諸部兵馬還需要休整一下,此時進攻代國著實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這時,在龍椅上坐著的石虎聞言,不由得微微頷首道:“夔安說的有道理。拓跋什翼犍曾經入質趙國,在我趙國生活過整整十年,對于他的為人朕還是挺了解的。這個人的確有不臣之心,但是中原不亂,代國始終難以有所作為!”
“而且朕需要代國在北方牽制段遼與燕國,便暫且靜觀其變吧!”
石鑒一聽這話,有些懵了,不知所措。
隨即石鑒又將目光飄到了對面的石閔那里,其意不言而喻,便是他搞不定了,讓石閔自己出馬。
庸才!
見到石鑒就這樣被夔安的三言兩語給辯倒了,石閔有些無語,不過為了自己的篡趙大業,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向著陛臺上的石虎垂手道:“大王,臣不敢茍同夔安大人的說法!”
看見自己都一槌定音,說此事暫且擱置了,沒成想石閔還站出來辯駁?
石虎心里微微不悅,但對方是武安侯石閔,他們趙國的支柱之一,故而石虎只好瞇著眼睛道:“說說你的看法。”
石閔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便徹底吸引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的注意力。
石閔作揖道:“大王,其實夔安大人說的不無道理。小小一個代國,的確不足為慮!但是我們大趙國的志向,志向之遠大,豈止在乎一個代國?大王還記得臣前年向您進獻的水與土嗎?沒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現在我大趙國,自從滅了西趙之后,便據有黃河以北的大片華夏故土!可以說,半壁江山已經盡在大王你的手中!但這只是半壁,并不完整。”
石閔侃侃而談地道:“自秦滅六國,建立第一個大一統的王朝之后,漢承秦,魏承漢,晉承魏,迄今已有五百多年之久!凡天下大勢者,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而今我趙國已經占據中原,擁有大片富庶的疆土,人口一千八百多萬,帶甲之士亦有一百萬之多。以大王之英明神武,以國家之政治清明,以將士之悍不畏死,何以不能振長策而驅宇內,合列國而一統天下?!”
石閔的這一席話說得洋洋灑灑的,可謂是說到了石虎的心頭上,讓他怦然心動的。
一統天下,天底下沒有一個君主是不想這么個的。就像是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一樣。
不想成就大一統的豐功偉績的亂世皇帝,也不是一個好的皇帝,至少不是一位英主!
而石虎,正是自詡為英主的那一種。
石閔又道:“大王,現在天下列國,唯我趙國為最強之國!便如同戰國末期的秦國,如同三國時代的魏國,而今之形勢,與當年戰國末年的秦趙兩強并立何其之相似?現在趙為秦,晉為趙,一南一北僵持不下。”
“晉國時有北伐,我趙國也是時有南征!然則都無法滅其國,難道大王你不想在有生之年殲滅列國,一統天下,如秦始皇、漢高祖一般,成就千古一帝的名聲嗎?”
石閔的這些話,說的在場的群臣都沒法辯駁。
石虎微微頷首道:“棘奴你繼續說下去。”
“大王,其實以我大趙國當前之國力,欲滅晉國,欲殲滅列國一統天下并不難!晉國有何可懼?不過是仗著有長江天險,加上江淮一線有襄陽、合肥、宛城等堅城堅不可摧,故而才偏居一隅,在南方茍延殘喘而已!而今我大趙國本就國勢強大,只因為沒有一戰而滅其國的把握,故而沒能發動滅晉之戰!”
“但是我大趙國何以有足夠的把握能滅晉?無他,唯殲滅北方列國,然后挾大勝之勢,一舉滅晉而已!”
在陛臺旁邊的太子石宣聞言,有些不爽,他一直是看石閔這個漢人出身的石虎養孫,很不順眼的,故而看見石閔在朝堂上如此大放厥詞,頓時老大的不樂意。
石宣當即沉聲道:“石閔,你說得倒輕巧!伐戰滅國之事,豈止是在于你的這只言片語之間?若是能這么容易地殲滅列國,我大趙國早已一統天下了!別的不說,光是前年的那一戰,昌黎之戰,我趙軍十余萬攻燕,最后還不是無功而返嗎?”
一聽到這話,石虎不由得眉頭一皺。
昌黎之戰對于他來說是不怎么光彩的,畢竟大趙國興師動眾,盡起大軍十余萬,水陸并進,征伐慕容鮮卑(燕國),最后竟然因為久攻不下,被迫撤退。
撤退之時,趙軍又被慕容恪所統率的兩千精騎趁勢追擊,差點全線崩潰!
最后若不是石閔帶著所部兵馬,力挽狂瀾的話,只怕伐燕的趙軍都有全軍覆沒的下場。
石閔聞言,擲地有聲地道:“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先易后難!而今我大趙國地處中原,如當年的漢朝、魏國一般,四面都是敵國。這樣如何能成就一番帝業?而今難者,是為偏居一隅的南晉,易者,是為北方列國!其北方列國者,首當其沖的,便是涼國、代國和燕國!余者皆為胡虜!”
“我們趙國傾國之力,自然不能一下子滅掉北方列國,但是區區一個代國,或者是一個涼國都不能滅亡嗎?這是絕無可能的!想當年,先帝在位的時候,我趙國與西趙勢均力敵,但是先帝有莫大的魄力,一戰而下其國,掠其地,終于成就了如今我大趙國的幅員遼闊的疆域!”
“而天下之功者,最大的莫過于滅國之功績!只要大王想戰,就一定能勝!一定能滅其國!”
聽到石閔在這里慷慨陳詞,石虎微微頷首,又道:“棘奴之言,甚合朕心。”
石閔又道:“而且滅國之戰,影響甚大!現在我羯趙國國內的勢力錯綜復雜,大王欲成帝業,欲一統天下,就不得不先從滅國建功開始。大王,難道大王你不想稱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