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明星稀。
原本是一片寂寥的黃泥岡上,此刻卻有兩方人馬正在追逐。一方是身穿火紅色戰衣的魏軍,一方是身穿皮甲絨衣的代軍,代軍追擊魏軍,長驅直入,不時的還能張弓搭箭,射殺在前面逃跑的魏軍!
若是在白天,憑借良好的視野,獨孤信或許能看見前面逃跑的魏軍鐵騎兵雖然一副兵敗如山倒的模樣,但是軍勢未衰,兵士都沒有四下而逃,而且還能與他們追擊的代軍騎兵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等到進入黃泥岡的山道,獨孤信敏銳地感覺到一股不安,但是這種不安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究竟是什么?
直到董潤和馬顧的魏軍鐵騎兵調轉馬頭,與早就等候在那里多時的冉恪、衛遼的兵眾會合在一起的時候,獨孤信這才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董潤笑著道:“哈哈!獨孤老賊!你上當了!”
“匹夫!”獨孤信怒叱了一聲。
“大王有令!務必生擒獨孤老將軍!”
很快,冉閔要求生擒獨孤信的聲音就傳遍了整個山谷。
難怪,獨孤信的孫女獨孤伽羅可是冉閔的妃子,對于老丈人的父親,冉閔總不至于趕盡殺絕吧?
但是聽到這話的獨孤信心里就更氣了,可是兩側的山道上突然出現了許多的魏軍士卒,他們張弓搭箭,漫天的火箭射了出去,頓時宛如割韭菜一樣,無情地收割著被包了餃子的鮮卑人的性命。
黃泥岡的山道里,哀鴻遍野,血流成河。
鮮卑人剛剛想要撤退呢,黃泥岡后面的山道之上,就驟然沖出來更多的魏軍,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有多少人,而對于那些想要沖出山道的代軍士兵,面對他們的就是無情的亂箭!
“放箭!”
“殺啊!”
“沖!”
這就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三萬魏軍,對上人數將近一倍的代軍,卻表現得更加的勇武,好似碾壓一般的戰力徹底爆發出來。
在這種環境下,在狹窄的山道里,根本不利于騎兵的縱橫馳騁,反而鮮卑人的騎兵在這種地形下成了累贅。以步卒為主的魏軍揮舞著環首鐵刀,跟砍西瓜一樣砍斷鮮卑人的脖子,征袍染血,但都是敵人的鮮血!
魏軍是越戰越勇,孤獨信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連忙派出騎兵突圍出去,去找慕容恪求援。
而在黃泥岡的山道上,冉閔并沒有加入戰團,而是和秦牧站在那里,觀望著這火光沖天,又是一面倒的屠殺的戰場。
“大王,你就不擔心這些突圍出去的鮮卑人,是去向慕容恪求援的嗎?”
“擔心?寡人有什么好擔心的。秦牧,寡人比你更了解慕容恪,慕容恪跟寡人一般,生性多疑,嗅覺十分敏銳,若寡人是他,在得知代軍被包圍的情況后,第一時間不是馬上派出援軍,而是半信半疑。”
“這是為何?”
“換位思考一下。慕容恪不相信咱們魏軍能把這么多的代軍包圍在這黃泥岡中,此其一也!其二,這個時候獨孤信派人向慕容恪求援,反而會讓慕容恪更加懷疑,他是不是寡人派去的細作?是想要誤導他派兵去救援,然后在半道上伏擊他們的呢?”
“其三,晉陽城內,尚有李農的數萬軍隊牽制他,燕軍一動,兵力多了唯恐營壘不保,兵力少了,只怕有去無回。”
“其四,慕容鮮卑與拓拔鮮卑貌合神離,慕容恪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拓拔鮮卑在此役中戰力大損。”
秦牧默然。
其實冉閔猜的沒錯,在獨孤信派出的人滿身是血的跑到慕容鮮卑的營寨里,請求慕容恪派兵增援的時候,慕容恪反而是狐疑起來了。
這是不是冉閔的詭計呢?
慕容恪暗自尋思了好久,終于決定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可是,就是慕容恪這么一耽擱,被伏擊的代軍就被全殲了。獨孤信在親衛舍生忘死的保護下,沖出了重圍,只帶走數百騎。
黃泥岡一役,魏軍殲滅拓拔鮮卑五萬人,最后幸存下來的,也都被魏軍全部殺害!
冉閔貫徹了這個時代的法則,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既然膽敢反抗,就全部殺死好了!
翌日,燕軍戰營。
“慕容恪!慕容恪!”滿身是血,十分狼狽的獨孤信大呼小叫地闖進了燕軍的中軍大帳,氣勢洶洶,看樣子是來興師問罪的。
見狀,慕容恪宛如狐貍一般,笑瞇瞇地迎了上去:“老將軍,你這是怎么了?”
“你還敢問老夫是怎么了?”獨孤信怒目圓睜地道,“今早丑時,我代軍營壘被魏軍突然襲擊,老夫率軍追擊出去,不料在黃泥岡遭遇了魏軍的伏擊!”
“這天殺的冉閔,這狡猾的冉閔啊!”
“我數萬鮮卑兒郎,全軍覆沒,跟著老夫突圍出來的只有五百騎,剩下的全都戰死沙場了!慕容恪,你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老夫算是看明白了,伏擊的魏軍兵力不是很多,當時老夫已經派人向你求援了,可是遲遲等不到你的援兵啊!”
“當時若是你能派出援兵,和老夫內外夾擊的話,老夫焉能有此一敗?”
慕容恪苦笑這道:“老將軍息怒,息怒啊。”
“你讓老夫如何息怒?五萬兒郎呀!這已經是我代國三分之一的軍力了,如今都戰死在黃泥岡,你讓老夫如何向我王交代?”
“老將軍,其實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當時局勢過于混亂,我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何出兵援救?且不說冉閔會不會在半道上伏擊我軍,晉陽城內的魏軍更是遲遲未動,我這也是投鼠忌器啊!”
“借口!都是借口!”
獨孤信哼了一聲道:“慕容恪,老夫算是看清楚你的丑惡嘴臉了。你跟冉閔一樣,盡耍這些陰謀詭計,盡耍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慕容恪,咱們山水有相逢,后會有期!”
獨孤信撂下這么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獨孤老將軍,在下不送了。”
慕容恪在背后喊了這么一句。
封不疑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大將軍,獨孤信就這么率領兵馬撤出晉陽,恐怕不利于戰局。”
“怕什么?冉閔既然趕到了晉陽,事不可為,咱們也當見好就收了。”
“大將軍也要退兵?”
慕容恪笑而不語。
沒過多久,獨孤信果真是收攏潰兵,同時號令正在征辟或者駐守并州各郡縣的代軍返回,要打道回府。
而得知這一消息的冉閔,不禁感慨萬千地道:“慕容恪真是好算計,寡人倒真是小覷他了!”
冉閔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重視慕容恪了,現在看來,他還是低估了慕容恪的腹黑程度。
“大王何出此言?”旁邊的荀稷一臉不解地道。
“哈哈,慕容恪玩的這一招是借刀殺人!他這是借我軍之手,幫他削弱代國的軍力,好為日后更加順利地兼并代國,一統鮮卑各部做準備!”
“這……不會吧。”荀稷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冉閔搖搖頭說道:“慕容恪懂寡人,寡人也懂慕容恪。可能打從一開始,慕容恪就沒想真的想占據并州,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代國的國力徹底衰退。可憐拓拔什翼鍵,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