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依你看,朝廷應該如何處置這種內遷的胡人?”
在如何處置這些內遷的胡人的問題上,冉閔已經是舉棋不定,猶豫不決的。沒辦法,事關重大,從當前的形勢來看,似乎化夷為兵,化夷為民的策略不錯,更符合大魏帝國現在的利益。
但是從長遠的角度來看,自己這一代能夠壓制內遷的胡人,不壓榨、奴役他們,還能進一步同化胡人。但是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君主呢?
萬一又來一個“八王之亂”,只怕整個神州大地都將面臨一場類似于五胡亂華的浩劫。
聽到冉閔發問,徐芷晴想了想,便道:“陛下擔心的,應該是內遷的胡人可能作亂,給后世大魏造成極大隱患的事情吧?”
“不錯。”冉閔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五胡亂華,致使中原大地十室九空,一片膻腥,漢家女子也淪為‘兩腳羊’!前塵往事歷歷在目,朕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陛下,臣妾認為陛下你還是顧慮太多了。自漢代以來,中原王朝對待胡人的策略一向是打擊或者拉攏的。以夷制夷,已夷為兵以及化夷為民,這是華夏歷代王朝針對內遷的胡人的一貫手段。”
徐芷晴瞇著眼睛說道:“現如今我大魏經過數十年的胡人之亂,人口不過一千多萬,地廣人稀。陛下雖然鼓勵百姓生育,收效顯著,但是想要真正讓朝廷增加更多的賦稅和勞動力,臣妾認為應該多多接納胡人。”
“我魏軍當中,不乏已經改了漢姓,入了漢籍的胡人,他們已經算是漢人了。臣妾記得陛下在涼州的時候,曾經跟西涼的胡人說過這么一句話‘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陛下對于西涼的胡人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
“對于西涼的胡人,陛下采取的就是已夷為兵,化夷為民的方略。陛下一方面要求各部落的酋長每年派出一些年輕人入大梁或者中原其他地方游學,或者就讀于官學。一方面又在涼州創辦許多官學,派出許多儒生去給胡人們傳道受業解惑,讓他們說漢語,寫漢字,習漢家禮儀,言行舉止都如漢兒。”
“一方面,陛下還招募了許多胡人勇士,充做魏軍。胡人體格健壯,他們在馬背上長大的,生來就是騎兵,所以往往能在各種戰斗中建功立業!想必這一點陛下也不會否認吧?”
“既然陛下能這般對待西涼的胡人,又為何不能對漠北的胡人一視同仁?”
聞言,冉閔緩緩的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不禁搖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的。西涼的胡人久居漢土,或多或少已經習慣了漢家的風土人情,可以輕易教化,而且涼州的胡人不多,只有百萬人,大魏可以接納。但是漠北的胡人就不一樣,許多都是因為《殺胡令》逃到漠北去的,他們生性桀驁,而且一百多萬的胡人朕要如何安置他們?”
“朕滅代之后,把他們安置在漠北,只怕時日一久,又生叛亂。若是安置在中原呢?我漢家的人口也不是太多,如何同化胡人?而且胡漢之間,矛盾重重,其間的血海深仇不是可以輕易化解的。”
徐芷晴嘆了口氣說道:“陛下你還是多慮了。”
“怎么說?”
“我大魏的漢家人口多達一千一百萬,新生兒居多,但胡人只有多少呢?鮮卑人、氐人、羌人、匈奴人、丁零人等等,這些胡人應該不會超過五百萬,現在可能連四百萬都沒有。也就是說,我漢家人口是胡人的兩倍多,近乎三倍。而且漠北苦寒,胡人優勝劣汰,遠遠不及咱們漢人的繁衍速度。”
徐芷晴擲地有聲地道:“陛下,臣妾可以毫不客氣地說這么一句話。五十年之后,按照現在的發展趨勢,我大魏的漢家人口將超過三千萬,可能還要更多!而到時候,經過種種同化的政策,胡人還有生存的空間嗎?這一代的胡人,咱們改造不了,下一代的胡人可以影響,下下一代的胡人,可能就成了漢人了!陛下啊,這樣呢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這……”冉閔還是頗為遲疑。
“陛下應該是還是在擔心五胡亂華的事情吧?晉末五胡亂華,其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于胡人勢大,而是漢人太過奴役胡人,導致胡人不得不奮起反抗。他們這是來硬的,但為什么此前的漢朝、曹魏都沒有胡人亂華的事情呢?是因為晉朝的時候內遷的胡人太多了嗎?不,這實在是無稽之談!因為晉朝廷控制不了內遷的胡人,壓榨、奴役這些胡人,這才導致五胡亂華的發生的。而且,倘若沒有八王之亂的禍事,胡人也不至于能夠翻身,禍亂中原數十年。”
冉閔點了點頭說道:“晴兒,你說的沒錯。胡人這般作為,全是漢家的那些士族門閥們逼出來的。但想要同化數百萬的胡人,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可一蹴而就。可能窮極朕的一生都無法做到同化胡人的事情,既然朕不行,太子呢?太子的太子呢?后世之君,一定能守住以夷制夷,已夷為兵,化夷為民這個方略的。”
“陛下圣明!”
徐芷晴眼中泛著精光,說道:“陛下說的沒錯。既然十年不能同化胡人,那么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呢?我泱泱華夏三四千年,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想要同化這些桀驁不馴的胡人有何不可?”
徐芷晴的諫言讓冉閔頓時茅塞頓開。
“晴兒,你的見解很獨到。若你不是生做女兒身,朕一定讓你入朝為官。”
“陛下,難道就不能為臣妾破例一次嗎?”
看到徐芷晴似乎真的有入朝為官的想法,冉閔挑了挑眉,說道:“晴兒,這個例可不能開。圣人云:女子無才便是德。朕雖然不是很贊成這句話,可是卻也不能悖逆!女子入朝,與士大夫們共治天下,這個實在是太荒唐了,就算朕接受得了,群臣和天底下的男子只怕都接受不了啊。”
《列子·天瑞》說: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以男為貴。
男尊女卑是歷史的遺留和戰爭暴力意識的保留,嚴格上來說是由于女性在體力、經濟、生理及社會意識上相對比男子的體力、經濟、生理及社會意識上處于明顯的的弱勢,淡化和否定了女性的人權、經濟、生理、生育的價值,因此男尊女卑,男強女弱。
但冉閔卻不是這么認為的。
一提到“男尊女卑”這個詞,現代人就認為這是古代主張男人天生高貴,女人天生卑賤,這是傳統文化中的糟粕。其實這是對“男尊女卑”思想的誤解。
《易經·系辭》中有: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天尊是說天空高遠,公正無私。不是說天自己尊貴。地卑是說大地踏實親切,不分凈污貴賤,易經中有“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的說法。
“卑”是使人感到親切的意思。
男尊女卑的含義是男人有男人的特質,女人有女人的特質,決定了男女在家庭中社會上分工的不同,男女恪守其位,家道自然興隆。
“男尊”是男的要做到品格高尚,正直,做到讓人尊敬,尊重。女的要做到謙和,包容,使人容易親近,“卑”在古語中有謙虛,接近,親近的意思。
“男尊女卑”是倡導自然和諧,陰陽各安其位。所以“男尊女卑”是講男女在人生與婚姻中應該如何和諧生活的道理,而沒有男女不平等的內涵。
一個男人品格高尚,女人自然就尊重他,尊敬他,親近他。男人正直高尚,女人謙和寬容的家庭沒有不和諧的道理,在這樣的家庭和社會里,女人也自然擁有相應的地位而不會被歧視。
徐芷晴也知道,能讓冉閔破例冊封自己為稷下學宮的導師,已經是很難為情了。再把徐芷晴封官,與士大夫們共治天下,只怕天底下的男子都不會贊同的。
時代的風氣如此,就連冉閔都不好改變什么。
“晴兒,關于同化胡人的問題,你覺得朕此前的一些舉措還有何不妥嗎?”
“并無什么不妥之處。陛下針對涼州、河朔一帶的胡人的方略,基本上是招募其勇士為兵員,在當地設置官學,招收胡人子弟入學,同時引進胡人貴族子弟進入中原游學或者是入大梁就讀,再然后就是冊封一些胡人部落的酋長為官,安撫一下。這些策略是沒錯的,但臣妾以為還有所不足。”
“噢?有何不足之處?”冉閔感到十分好奇。
徐芷晴作揖道:“陛下,臣妾認為這樣同化的速度太慢了。”
“可是,朕不能再頒布一次《殺胡令》,強迫胡人改了漢姓,入了漢籍吧?”
徐芷晴笑著道:“不必如此。陛下,臣妾認為朝廷還可以這么做。比如說鼓勵胡漢兩族通婚,胡女嫁漢兒,官府可以給予絹三匹,錢五貫。漢女嫁胡兒,官府可以給予絹一匹,牛羊各兩頭。”
“在這個原則上,陛下還可以鼓勵胡人改漢姓,入漢籍,其有一定的獎勵。而且朝廷還要明令,胡漢兩族男女所生之子,若無特殊情況,必須為漢兒。”
“好主意!”
冉閔頓時眼前一亮。
這個辦法確實好的很,民族融合一定能大大加快的。
“還有就是,陛下應該遷徙部分漢人與胡人雜居,以便同化他們。在這個基礎上,陛下還可以把胡人遷徙到中原,不是一下子全部遷徙,而是逐年遞增。”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