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風似乎也早就想到了會有這么一個場景,繼續朗聲說道:“弟子劉正風蒙恩師收錄門下,授以武藝,未能張大衡山派門楣,十分慚愧。從今而后,劉某人金盆洗手,專心仕宦,卻也決計不用師傳武藝,以求升官進爵,死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劉正風更加決不過問。”
“可惜,可惜!”下首站著的一種江湖人中,有人開口說道,只是,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可惜的是什么。
劉正風臉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得大門外有人厲聲喝道。
“且住!”
在場所有人一驚,紛紛扭回頭看去,便見門口走進四個身穿黃色衣衫的漢子,四人一進門便分往兩側一站,又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黃衣漢子從四人中間走了昂首而入。
這人手中高舉一面鑲嵌珍珠寶石的五色錦旗,隨意一晃動便發出璀璨寶光,一眾江湖人士心中都是一動,五岳劍派左盟主令旗。
那黃衫漢子走到劉正風身前,手中令旗一舉,“劉師叔,奉五岳劍派左盟主旗令:劉師叔金盆洗手大會,請暫行押后。”
定逸師太聲音粗豪,爽朗一笑,顯得甚是喜歡,“你師父出來阻止這件事,那是再好也沒有了,要我說,咱們學武之人,‘俠義’為重,在江湖上逍遙自在,去做甚么勞什子的朝廷鷹犬?只是我見劉賢弟一切安排妥當,決不肯聽老尼姑的勸,便懶浪費一番口舌。”
劉正風扭身說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弟子奉命行事,務請師叔暫緩金盆洗手。我師父言道,五岳劍派,同氣連枝,大家情若兄弟。我師父傳此旗令,既是顧全五岳劍派的情誼,亦為了維護武林中的正氣,同時也是為劉師叔的好。”
劉正風臉上微笑,但話語之中卻滿是質問之意,“這我就不明白,劉某金盆洗手與你師傅何干?與五岳劍派何干?與維護武林中正氣何干?”
定逸師太見二人僵持不決,忍不住又插口道:“劉賢弟,這事便擱一擱又有何妨,若有不知好歹之徒,妄肆譏評,縱然劉賢弟不和他計較,貧尼就先放他不過。”
說完,扭動黑壯魁梧的身子,眼光在在各人臉上一掃,大有挑戰之意,要看誰有這么大膽,來得罪她五岳劍派中的同道。
便在此時,忽聽得后堂一個女子的聲音想起,“喂,你們這是干甚么?你為何闖到后院內宅來!我們愛去哪里玩兒,你管得著么?”
此時又響起一男子聲音。“奉我師父之命,劉家闔府上下誰也不許亂動亂說。”
另一個女子聲音響起,“妹妹,咱們去罷,別理他。”
“不許走!”
劉正風愈聽愈氣,“哪一個大膽狂徒到我家來撒野,居然敢向我家菁兒無禮?還不給我滾出來!”
“不用了,我師父傳下號令,絕不準許劉正風金盆洗手,深恐其不服號令,因此擒拿其家眷。”這幾句話聲音并不甚響,但說得驕矜異常,大廳上群雄人人聽見,無不為之變色。
劉正風眉頭一豎,渾身氣的發抖,怒目看著史登達,“你們嵩山派來了多少人,一齊現身罷!”
話音未落,便看到屋頂上,大門外,廳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數十人齊聲應道:“嵩山派弟子參見劉師叔。”
幾十人的聲音同時叫了出來,聲既響亮,又是出其不意,大廳中一眾人都吃了一驚。
為首三人站在房頂之上,中間是個胖子,身材魁偉,定逸師太等認得他是嵩山派掌門人的二師弟托塔手丁勉。
左邊一人中等身材,瘦削異常,上唇留了兩撇鼠須,有認得的立刻喊出,這是左冷禪的四師弟,江湖人送綽號,‘大嵩陽手’費彬,右邊那人卻極高極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鶴手陸柏。
“劉正風,盟主說不讓許你洗手就不讓你洗手!”
話音一落,忽的一陣銀光閃動,一件細微暗器破空而來,劉正風忙閃身躲開,卻聽得叮當一聲,那暗器打在金盆之上,金盆傾倒,嗆啷啷一聲,盆子扣在地上,滿盆清水潑了一地。
劉正風心思電轉,瞧情形嵩山派今日前來對付自己的,不僅第二代弟子而已,其所圖必然不小,眼睛朝著再次的近千武林豪杰,忽然朗聲喊道:“嵩山派雖執五岳盟旗,但如此咄咄逼人,難道視這千余位英雄好漢,如無物嗎?單是對付劉某,丁師兄一人已綽綽有余,但若要對付這里許多英雄豪杰,嵩山派只怕尚嫌不足。”
在劉正風想來,這么多江湖好漢,難道還沒有人挺身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事實上,各人心中都隱隱覺得,今日之事不易善罷,沒搞清楚狀況,又有誰愿意為了他劉正風而插手其中平白得罪了嵩山派,
只有定逸師脾氣最是火爆,沉不住氣,大聲吼道:“是啊。劉賢弟金盆洗手,去做那芝麻綠豆官兒,老實說,貧尼也大大的不以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愛升官發財,只要不害百姓,不壞了武林同道的義氣,旁人也不能強加阻止啊。”
丁勉微微一笑,說道:“劉師兄何須出言挑撥離間?定逸師太,你是佛門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倆。”
費彬森然說道“左盟主吩咐了下來,要我們向你查明,劉師兄和魔教教主東方不敗暗中有甚么勾結?設下了甚么陰謀,來對付我五岳劍派以及武林中一眾正派同道?”
事情忽然之間的變化弄的大家眼花繚亂,這會還有好多人沒反應過來那?
這左冷禪到底發了什么瘋,為什么寧可做出劫持對方家眷的事情也要阻止劉正風金盆洗手?
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虛?
搞不清楚之前,沒人會貿然插手。
即便是‘嬰雄本色’的令狐沖此時也是陷入懵逼之中,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
特別是費彬說出東方不敗四個字的時候,再次的所有江湖同道都是悚然而驚。
魔教與正道群俠勢不兩立,雙方結仇已經三百多年,從南宋時期的其前身明教開始便一直爭斗不休,期間你方唱罷我登場,互有勝負幾百年。
在場這千余人中,與魔教有仇者幾進半數,幾百年的利益摩擦,有父兄被殺,有師長受戮,一提到魔教絕大多數都是切齒痛恨的。
早期五岳劍派便是以對付魔教的名義才結盟的,其中東方不敗更有‘武林第一高手’的稱號,他(她)名字中的不敗二字便是腥風血雨一點點殺戮出來的。
劉正風哪里能讓對方污蔑,立刻大聲吼道:“在下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魔教教主東方不敗一面,所謂勾結,所謂陰謀,卻是從何說起?”
“劉師兄,這話恐怕有些不盡不實了。魔教中有一位護法長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劉師兄是否相識?”
劉正風本來十分鎮定,但聽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時變色,口唇緊閉,并不答話。
那胖子丁勉,這時突然厲聲問道:“你識不識得曲洋?”
“不錯!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識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霎時之間,大廳中嘈雜一片,群雄紛紛議論。
費彬臉上現出微笑,道:“泰山派天門師兄,華山派岳師兄,恒山派定逸師太,衡山派諸位師兄師侄,左盟主有言吩咐:自來正邪不兩立,魔教殘害正人君子、無辜百姓,作惡多端,不共戴天。劉正風結交匪人,歸附仇敵滿門誅殺,一個不留。”
所有人目光都朝著劉正風看去,唯獨岳不群,抬眼朝著四周看去,昨日他清楚聽王軒說今日會來,為何到現在還不現身?
“你敢,我乃朝廷命官,你就不怕王法嗎!”
“朝廷命官,算個什么東西,在我們師兄面前狗屁不是,說殺便殺了,又能如何!狄修,殺。”
“是!”
狄修抽出腰中寶劍照著劉正風之子后心刺去。
“住手!禍不及家人!”
定逸師太大怒,呼的一掌,向狄修擊了過去,口中罵道:“禽獸!”
丁勉搶上前來,也擊出一掌。雙掌相交,定逸師太退了三步,胸口一甜,一口鮮血涌到了嘴中,她要強好勝,硬生生將這口血咽入口腹中。
定逸師太受傷嘔血,大怒之下,第二掌待再擊出,一運力間,只覺丹田中痛如刀割,知道受傷已然不輕,眼前無法與抗,一揮手,怒道:“咱們走!”
大踏步向門外走去,便在此時大門處轟然一聲巨響,兩大包著紅漆的大木門一下朝著院中砸落下來,頓時,煙塵四起,嚇得定逸師太趕忙躲開。
所有人驚訝地朝著門口看去,煙塵散開便見到門外密密麻麻都是人影,為首一人二十多歲,面白無須,一身月白色漢儒長袍,腰系碧玉絲絳,就這么背手往門口一站,一股如山岳般的氣勢便四散開來,即便其身后一人綽綽,大家第一眼也必然看到他。
此人氣勢如此之強,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人認識,唯獨岳不群和岳靈珊面露喜色,令狐沖臉色一抽朝著后面挪動兩步。
王軒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掃視了在場一群武林人士,“那個說朝廷官員狗屁不是的,來,你站出來!”
王軒話音一落,院落墻壁之上唰唰唰上去兩百來人,各個一身軍中服侍,手持強弓硬弩,森寒雪亮的箭簇對準在場眾人,被弓箭牢牢鎖定,一股寒氣自院中眾人心底泛起。
立時,一眾江湖人士虛弱寒蟬,靜悄悄再無人敢出聲,場中一時間落針可聞。
王軒目光掃到丐幫一眾人身上,聲音中不帶一絲感情,“是你們藐視朝廷,要殺官造反?!”
隨著王軒的話語,兩百來弓弩一下瞄準丐幫一眾人,立刻,冰冷的殺氣襲上心頭,丐幫幫主臉色刷一下就白了。
在場之人都是一方好手,自然看得出那兩百來人各個氣血充足,即便單打獨斗都未必比自己弱,更何況是使用強弓硬弩。
被這么多強弓硬弩鎖定,即便是江湖一流好手也要飲恨當場,
“不不不,我們沒有!”丐幫副幫主張金鰲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趕忙矢口否認。
“哦!”王軒目光一轉,看向旁邊南海海沙派門主潘吼,“那就是你們想殺官造反嘍?”
“沒沒沒,絕對沒有,我們海沙派一向奉公守法,絕沒有這個意思。”
王軒目光再轉來到泰山派一眾人身上,天門道人立刻打了稽首,“在下泰山派天門道人,我泰山歷來負責接待朝廷到泰山的祭拜活動。”
“嗯!”王軒點點頭目光落到了定逸師太一群尼姑身上。
看著這身材粗豪,面黑口闊,身材魁梧的尼姑,王軒干咳一聲,伸出大拇指,“定逸師太就算了,我敬你是條漢子!”
目光從華山派一眾人身上越過,最后來到嵩山派一眾人的身上,“這么說來便是你們嵩山派了,當著我的面還敢手持刀劍,劫持人質,果然是膽大包天。”
“這位大人。”丁勉頭上微微有冷汗滲出,媽的,吹牛逼碰到了真牛逼,這下牛逼大發了……
“在下嵩山派……”
王軒直接揮斷,“你還沒資格在我面前報名字,直接交代,剛剛是不是你們說的朝廷命官狗屁不是說殺就殺!”
在這么多江湖同道面前被王軒說成連報名字的資格都沒有,這讓嵩山派二號人物丁勉,堂堂的托塔手情何以堪,一時間本來發白的臉色一下漲的通紅,雙拳緊緊握起,好似隨時要暴起一般。
“怎么你不服氣!?”王軒目光森寒帶著一股冰冷的殺機直接鎖定對方,頓時,丁勉如被潑了一盆冰水,火氣瞬間便消匿無蹤。
躲在岳不群身后的令狐沖看的目瞪口呆,堂堂的江湖大俠怎么能屈服于朝廷狗官的淫威之下,有道是威武不能屈,跟他們干啊!!
一股難以壓抑的沖動開始在他心頭升起,讓他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好似感到了什么,岳不群猛地回頭狠狠瞪了令狐沖一眼,“不許亂動!”
“這位大人容秉,這是我們武林正道與邪教妖魔之間的恩怨,劉正風勾結邪魔外道欲殘害正道君子良善百姓,我等自然要代表天下百姓替天行道。”
躲在人群中的余滄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話咋聽著這么耳熟……忍不住憐憫地看了丁勉一眼,你,完了!
“武林正道?呵呵,哈哈哈哈!”王軒一陣大笑,“臭不要臉,誰給你們說自己是正道的資格的?有朝廷敕封嗎?”
“你!”
王軒一句話激的再場所有人憤憤不平,一時間現場響起一陣吵雜的聲音。
“那個不服,想滿門誅絕嗎!”王軒忽然厲聲,聲音中滿是內力,震的再次所有人耳朵嗡嗡作響。
緊接著,外面忽然響起震天般的喊聲,“滿門誅絕,滿門誅絕!”
聲勢震天,在場武林人士各個面色大變,若單單是墻頭那兩百強弓硬弩,廝殺起來的話能有大半人逃走,但現在聽外面的聲勢便知道,明軍不下2000人!
就算不是各個都如同墻頭這些人這么強悍,但真沖突起來,在場眾人除了少數高手,其他的必然會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而且,大家都是有師門傳承的,若真被定性成反賊,那可就全完了!
一時間,在場的江湖正道‘俠士’各個低頭不敢看王軒眼睛。
這一切都是王軒故意為之,先是挨個質問是否要殺官造反,予以震懾,再次挑釁后以大軍威懾,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此兩次之后,便徹底把在場人的士氣打壓下去,不然,憑王軒用知府手令調動來的2000衛所軍可絕對不是這些江湖人士的對手。
這2000人干個農活也許是一把好手,真讓他們上陣,先把自己嚇尿褲子了。
“哼,不管劉正風與何人結交,那也只有朝廷有資格下旨處分,你們嵩山派算的了什么東西,一群營營茍且之輩,也配稱君子二字,憑你們也配代表良善百姓!”
“還不放人!”
王軒氣勢凜然,龐大的壓力之下,左冷禪的三個師弟還能承受,但那些二代弟子可受不了了,不由自主地手一松,劉正風的一群家眷便趕緊跑了出去。
見到人被放開,王軒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丁勉三人忽然反應過來暗叫一聲不好,沒了人質,對方更無顧忌了!
還沒等三人想好到底是殺出去還是怎么樣的時候,王軒忽然手一舉,“射殺!”
兩個字帶著滔天的殺機,話音發出的一瞬間,院墻上的兩百人猛地射出手中箭矢,這些全部都是兩石強弓,沒有四流的實力根本就拉不開,此時,兩百枚箭矢,以不遜色于子彈的速度朝著嵩山那三十來人射去。
一眾江湖人士立刻臉色大變,誰都沒想到王軒竟然如此殺伐果斷,忽然之間就下令殺人,一點猶豫都沒有。
如此多的箭矢劃破長空射來,一些身手差的嵩山弟子連反應都來不及便被射穿了頭顱當場栽倒在地,紅的白的一下飛濺的到處都是,有些離的近的人還被濺了一臉,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隨即惡心的哇哇吐了出來,一下子,附近的人死命后退,讓出遠遠的。
面對這些強弓,即便是伸手好的三流以上的人物,怒吼著揮動手中寶劍撥打箭矢,可一枚兩枚好說,這么多箭雨哪里抵擋的住。
“叮叮當當……”
“噗噗噗……”
“啊啊啊……”
三波箭雨過后,嵩山派一行人能站著的也就剩下丁勉三人了,即便如此,三人身上也是各個帶傷,那三棱破甲錐型的箭簇深深扎入肉中,箭簇都帶著倒刺,若是拔出必然連著一大塊血肉,三人無奈之下只能揮動寶劍砍斷箭桿,又趕緊點住周圍穴道止血。
丁勉看著周圍躺倒一地的尸體,眼中閃過無盡的怒色,這次行動帶來的弟子雖然不多,可都是嵩山嫡系,一下損失了這么多,丁勉如何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