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章。
悻悻的爬起身,一臉不情愿的下樓,拿上他的洗漱用品走到后院的蔬菜地旁。
漱了口嘴,牙刷鼓搗了兩下,他忽的操著滿嘴牙膏沫,向坐在門口的甘國華,語音含糊道:“爸,你會用鍵盤打字?”
這趟回家,他發現家里多了個新玩意——電腦。
當下的家庭電腦很少,網吧倒是遍地開花。
全國各自無論是哪個犄角旮旯內,總能尋找到只有幾臺破舊電腦,就敢在外面掛上“網吧”的門牌。
數之不盡的網吧,使得電腦雖未普及到家庭,但對年輕人來講,早已不是什么新鮮玩意。
而他平時要么東奔西跑,要么一直身處劇組,而且居住條件也不允許,所以這玩意,接觸的少,打字是不會的。
甘國華還沒發話,正晾著被單的江梅,輕瞥了他眼:“你爸的學歷不比你高?”
一句話噎的他,瞬間將原本的站姿換成了蹲姿。
他的初中學歷一直是老甘家的一塊心病,也是學校老師和家人始終琢磨不透的一個問題。
小學成績好的突破天際,到了初中,成績像中了邪似的直線下降,任誰也想不通。
他自個倒是心知肚明,就是小的時候有些沖動,賣弄了突然多出來的記憶。
上初中后,倒是想賣弄,可惜記憶斷開了鏈接,他估摸著,自己上輩子也就是個學渣。
好在這么多年下來,他憑著腦中左一塊,右一塊的零碎記憶,和多的無法再多的關于娛樂圈,關于電影、電視的一些大小事,混成了一位小明星,倒也算成功。
其它不論,至少,錢是不缺的!
一直看著他左三圈右三圈的刷完牙,又磨磨蹭蹭的一會找這,一會找那,期間還跑了趟廁所,一向做事不落人后的江梅,不由瞪眼催促道:“趕緊洗臉,洗完開車去一趟大汪,接你小姨一家。”
正用濕毛巾擦著臉的他,驚道:“啊!要跑那么遠接人?”
“那么點路叫遠?騎自行車不過個把小時。”
甘媽有兄弟三人,可姐妹就一個,平時常講兩人是一起被外公打大的,感情特深,所以一見他想退卻,就要變臉。
“別人騎要兩小時,你騎一個小時,能一樣么!”
他暗自嘀咕了聲,急巴巴的一抹臉,將毛巾掛上,匆忙點頭道:“得,得,我現在就去。”
老甘家能熊住江梅的只有甘國華,因為甘國華的會計身份、和在村里的威望,讓她過了二十多年好日子。
家庭雖然也不富裕,但別人一口一口的“小三媽”還是倍有面子的。
望著自家門口,被擦的黑色锃亮大眾車,他問江梅道:“媽,你啥時候擦的車?”
“天剛亮的時候,行了,你趕緊走吧,我去做早飯,等你回來剛好吃早飯。”
“去給人洗一下就成,要你擦啥。”
“給人洗不用錢?”
“得,我還是走吧。”
在家不能和江梅提用錢,就算他已經告訴她,這趟回家前,在京城買了一套一百多萬的房子,她依然我行我素的能省則省。
上了門前大道,直行上灌溉渠旁的省道,然后右轉彎一直東行。
每過十來里路程,就會有一個河水閘口,每一個閘口都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娃兒洞’、“哈河洞”、“五里洞”,每一個洞都能讓他憶起小時候,聽外婆講過的一些神話故事。
他甚至一邊向著“五里洞”直行,一邊還在留意,一棵被閃電擊中,因而燒焦的巨木。
在外婆的故事里,‘五里洞’中曾有兩條巨蟒,因為喜歡吃小孩,所以犯下天條,最后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老天爺對它們施了邢罰,其中有一條就死于他正在尋找的那棵焦木上,另一條躲進‘五里洞’再也不敢現身。
“哎,竟然還在。”
眼看就到‘五里洞’,還真就被他找到了那棵焦木,近距離望著焦木開新芽,他特意停下車,傻子般的拿起手機來了張合影,這可是不可多得的童年記憶。
過了‘五里洞’,離小姨家只剩最后一段距離,悠哉悠哉的到達目的地,小姨一家三口早已翹盼已久。
比起江梅的風風火火,小姨的性格更加穩重,只是總喜歡勸他喝糖水,讓他比較郁悶。
一趟來回下來,到家剛好趕上晨跑時間,都是家里人,也沒人講究他的待客之道,小姨甚至勸性格沉悶的兒子,隨他一起鍛煉。
表弟叫羅慶,皮膚較黑,瘦高個,鼻梁上架了副高度眼鏡,今年剛考上大專,不太愛講話,體能也很差,一段路得停下來等幾趟。
再一次停下后,他舒展著筋骨問張慶道:“慶啊,你學的什么專業?”
“計算機專業。”
“啥?”
“計算機專業!”
“唉,跟你講過好幾回,說話聲音大點,咱站起來也不比人差,怕什么?”
羅慶靦腆的點頭一笑:“嗯。”
從小就是這幅性格的羅慶,他是一點轍沒有,“那你學計算機的哪方面?”
計算機的實際操作他不會,但平時聽的多啊,這年頭是個學生就學計算機,加上影視劇做后期也需要用到電腦。
羅慶道:“編程軟件。”
他眨眼問道:“能給影視劇中的一些場景做特效不?”
“不太清楚。”
他無語道:“得,先回家吃早飯吧。”
休假的大半時間,他就這么在接親戚、陪親戚、陪父母官、講拍戲趣事、講明星八卦中度過。
轉眼學校就要開學,臨走前一天,他特意讓江梅將甘國華硬拉上車,一家三口去了一趟市里醫院。
比起上回在海市的檢查時間,甘國華這次的檢查費時很長,讓即將在次離家的他,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專家主任看完ct的第一時間,就向他道:“很不好!”
他瞟了眼露著一絲縫隙的辦公室,起身將門關嚴鎖上,才略微顫抖的問道:“還能支持多久?”
“你父親的肺器官幾乎在透支運行,最近這一兩年的秋冬兩季轉換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千萬別讓寒氣入體。”
“換地方行不行?”他躊躇著問道:“我把他帶到海南去。”
“能去當然好!”
他苦澀的撇了下嘴角,頷首道:“謝謝,麻煩開點藥。”
“不需要開藥,吃藥沒什么用,千萬注意別受涼。”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他急轉身打開門鎖,一次檢查仿佛讓甘國華少了層精氣神,竟然是被江梅攙扶著走的進來。
甘國華和專家主任聊了兩句,轉頭問他道:“b超呢?”
“和上回一樣,扔了。”他道。
“手里袋子給我。”
甘國華只要他手里袋子,也不揭穿他那一言不值,而又可笑的謊言。
自顧自的打開袋子,自顧自的拿出CT片,望著甘國華慢條斯理的動作,他第一次痛恨甘國華書多的多。
看完自己的肺部CT,甘國華一咂嘴,輕描淡寫道:“走吧,回家吧!”
“爸,今年咱家去海南過年咋樣?”
甘國華神情淡淡:“想讓我客死異鄉?”
駕駛位的他,不由急了,“爸,說啥死不死的,專家主任都講去海南好,那邊暖和,對你身體有好處。”
“行了吧,我還不至于需要茍延殘喘,你安心上你學去,安心拍你戲去,你媽電話到了,回家一趟就是。”
海南行的擱置,是因為父子倆誰也說服不了誰。
回到家后,甘國華徹底變得聽天由命,不在和命運做抗爭,不在束縛自己的余生,很是豁達,晚餐上桌后,甚至要求他陪著對飲,期間還要了一只煙。
又是半個月一晃而過,他依舊賴在家沒敢離開,如今的他,早已顧不上什么缺課天數,就連是否能拿到海市戲劇學院的畢業證書都已不在乎。
“爸,今天感覺咋樣?”每天起床后的第一句話響起。
甘國華瞥了他眼:“我看你真是閑的,沒事趕緊回學校去,在家看著來氣。”
他“呵呵”一笑,也不犟,也不惱,自顧自的下樓洗漱,按時晨跑。
“韜啊?”
街上回來的江梅先是喚了聲兒子,沒能聽到應答,于是將手里黑色包裹遞給甘國華道:“郵局送剛好送來。”
甘國華咳嗽了聲,道:“上樓把我老花鏡拿下來。”
提前多年戴上老花鏡的甘國華,眼見江梅剪開層層包裝,包裹中露出一封尋常信件、一件a4紙大小的信封、和一本不是很厚,卻很老舊的書籍,大早上躺在涼椅上的他,伸手道:“什么書?遞我看看。”
書籍很薄,經手一捏,他估摸最多也就百多頁,撫平青色封面的上半角,書名兇犯瞬間躍入眼簾。